小骗子 (印印泥)

身后的脚步声响起，宁轩在温子枫快要走出屋门时又忍不住叫住他。

“子枫？”

“嗯？”

“它是……”

“什么？”

宁轩想问小豌豆的性别，但他又想到谈涵的那一句“不知道”，心里一疼，没问下去。

“没什么。”他淡淡说，并确定不在谈涵面前提到小豌豆是一件无比正确的事情，如果谈涵要恨谁、要发泄，冲自己来就可以了，他不想那些冷漠又冰冷的言语放在无辜的小生命上。

宁轩嘲讽地提了下嘴角一一谁又不无辜？小豌豆、谈涵、董珂、还有三边的家人以及温子枫，除了他自己之外，谁又不无辜？

“……小瑜呢？”宁轩问。

温子枫怕宁轩自责担心，不再提林瑜在分娩室外第二次晕倒的事情，简短答，“被严墨冬接回去了。”

宁轩点头，放下了心。

温子枫顾及宁轩的压力，没说严总昨天晚上没等到人，直接一通电话打到林家，于是林瑜拿靖希发烧为由请事假这一事已经穿帮，宁轩家里人早知他“早产”，孩子都被外公、外婆和两个舅舅看过一遍了。

温子枫以宁轩还在icu为由，暂时拦住了他们来看宁轩的念头。

“你好好休息，有胃口了随时叫护士。”温子枫又在心叹气一一喂宁轩吃任何东西，他都会尽数吐出来，只能挂点葡萄糖，但再这样下去，显然要出问题。

但他没想到问题会来得这么急。

凌晨一点一刻，宁轩再次子痫发作。

解痉、降压的药慢慢推进静脉，宁轩很快不再抽搐，却一直没有呼吸。

监护器报警的声音太过刺耳，谈涵僵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的医生、护士给宁轩身上插各种管子，大脑一片空白。

—分钟过去，宁轩依旧没被救回来，谈涵肩膀一松，突然也想开了一一没什么，最坏的结果就是自己陪他一起去了。

“呼吸停止三分钟了！”床头的护士慌得声音走调。

温子枫一下一下按压着宁轩的胸腔，听到护士报出的时间自己也慌了一一呼吸停止五分钟便会脑死亡，到那时就算他能把宁轩救回来，也是植物人。

“谈涵，攻击性信息素，只绐一点，快！”温子枫大喊。

“只绐一点是多少？”谈涵“蹭”一下站起。

“我闻不到，他能闻到！”

温子枫接着喊，这话说得极为玄乎，但谈涵却莫名听懂了。

alpha早用安抚性信息素在病房里种满了柑橘树，现在他掐着自己的手指，克制着释放出一丝攻击性信息素——于是树上的一颗柑橘掉了下来，砸在了宁轩的额头上，不疼，但却足够把omega唤醒。

宁轩倏地睁开眼睛，浑身的肌肉在严重的缺氧之下打了个抖。

“继续绐氧！”温子枫夹满红血丝的眼睛紧盯着监护器上的数字。

210弥补不了(3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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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没事，刚刚谈涵是为了叫醒你才用信息素攻击你的。”温子枫一边绐宁轩拍背一边安慰。

谁想宁轩听到这一句后倏地抬起头，他瞪着温子枫，脸色煞白。

温子枫几乎是瞬间便懂了对方在担心什么，连忙多添了一句，“我是omega,护士们都是beta,就谈涵一个alpha,只能让他来了。”

温子枫在竭力掩盖谈涵是林氏新出世的小宝贝另一个父亲的真相，然而有了他之前那句“我闻不到，他能闻到！”，一屋子的人就是再迟钝，也能明白。

——宁轩是为谈涵受孕的omega,他对谈涵的信息素会比他人更为敏感。

宁轩来不及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胃便又是一阵翻搅，他捂着胸口，呕得眼泪都流出来。

“宁轩……”谈涵听着omega撕心裂肺的声音，眉头越皱越紧，虽然他是为了配合急救才用攻击性信息素，但看到宁轩因此这么难受，仍是心疼又自责。

在柑橘信息素的安抚下，宁轩渐渐平缓下来。他疲惫无力地栽回在床上，看着站在床边的谈涵，四目相对了—秒，宁轩闭上了眼睛，眼角挤落两行泪。

“歇会儿，天亮后去做个脑电波。”温子枫揉了揉眉心。

“他大脑还有损伤？”谈涵立刻急了。

“……刚刚缺氧太久了。”温子枫继续揉眉心。

宁轩躺在床上，发出轻轻的呼吸声，他沉默不语，等温子枫带着一屋子护士走后，才终于打算开口。

在称呼上他纠结了一瞬，“哥”是绝对叫不出口了，“谈涵”似乎也难讲出来，最后他干脆跳过了这一环节，“谢谢，你先回去吧。”

谈涵感觉自己刚从宁轩经历呼吸停止后缓和过来的心跳，又不动了一一宁轩在差点丧命之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让他走。

“你都好久没合眼了吧。”

察觉到对方的沉默，宁轩接着说，他自认为这个理由找得不错，谈涵大概早就想走，却出于他强扣在对方身上的责任感才一直留在这里，宁轩希望这么说后能让谈涵感到好受一点，但那显然没有。

“我不困，”alpha轻声答，而后走到墙边那个尽量离宁轩远一点的位子坐下，他熄灭了灯，“你接着睡吧。”

宁轩没有回话，无辜的人正因为自己熬第二宿的夜，他又如何能够心安理得地去休息一一如果不是小豌豆出世后自己的身体条件实在差得容不了他想太多问题，他连第一晚恐怕都睡不着。

宁轩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再安静一些，连呼吸都放得轻轻的，似乎努力降低一些存在感，压在他心口的石头便也能轻一点。身体因为过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渐渐发麻，宁轩仍然不动，甚至开始习惯那种酸痛的感觉。

谈涵知道宁轩睡得不好，这不难察觉，宁轩只有在睡得沉的时候才会往床边无意识地挪动，想要离柑橘更近一点，但他这晚没有这么做。

早上温子枫亲自过来送早餐，宁轩摇头，“真吃不下，嗓子吐得好痛。”

“就试一口。”温子枫说。

宁轩看着温子枫眼里的红血丝，再说不出拒绝的话，配合地咽了一口粥，两口粥，又在第三口之前吐了出来。

“抱歉，不让你吃了，”温子枫拍着宁轩的后背，眼睛红得更厉害，“一会儿让护士再过来推两剂营养针。”

“谢谢。”宁轩躺回在床上，虚弱地说，温子枫皱起眉抹了一把宁轩额头的冷汗。

脑电波做过后，温子枫和宁轩拿到结果后松了口气，宁轩倒是觉得无所谓一一或许他真傻了后，还会更好

o

下午，温子枫又过来了。

“小少爷要来看轩哥，轩哥临产时是小少爷送到医院的，”温子枫看着谈涵叹气，“所以这位我不好骗，拦不住。”

谈涵看着床上的人，好半天才有了反应，“嘘，他睡得轻。”

于是温子枫开始和谈涵一起用气声交流，“他就要来了，你得先出去一会儿。”

“为什么？”谈涵问。

温子枫心想，因为你和宁轩都是我亲祖宗，“因为信息素。”他抬手在空划了一个圈。

谈涵不动。

温子枫皱起眉，无奈道，“轩哥大概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了。”

谈涵眨了下眼睛，而后点头，起身离开了房间。

关门声刚落，床上的人翻了个身。

温子枫愁眉苦脸，“你们怎么了？什么情况？”

宁轩不说话。

“啊？”温子枫摊手。

“他结婚了，又在对外宣布婚讯那天发现他的……前竹马兄弟偷偷生了他的私生子，强行绐他绑上了一份他不应该承担的责任，”宁轩声音平静，“就是这个情况。”

温子枫半晌无话，又叹了口气，突然想到宁轩在分娩室对自己说的那句话一一

“他若知道了，我就没脸再见他，走到这一步，怎样我都活不下去，两条路的区别就是，我现在死，是我不幸，真相大白后再死，好多人都要不幸。”

温子枫没想到宁轩真的一点都没开玩笑，谈涵知道真相后，他真的活不下去。

林瑜开车过来的一路上都在不停提醒自己要坚强一些，哥哥绐家里添了新的成员，这是应该高兴的事情，不能哭一一然而事实是，他在进病房前看到重症监护室那几个字后泪便在眼眶里打转了。

进屋看到宁轩苍白如纸的脸色后，林瑜再也忍不住，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不停往下掉。

“别哭……”宁轩尽力提了下嘴角，“哭什么？我没事。”

“骗人！”林瑜低吼。

宁轩被弟弟吼得一愣，而后又笑了笑，“你连生气的时候都好柔软。”

林瑜用手背蹭了把泪，凶巴巴地瞪着宁轩，像只炸了毛的猫咪。

“孩子看过了吗？可爱不可爱？”宁轩心里酸涩一一小豌豆，他至今都没见过呢。

“不可爱，”林瑜趴在病床边，轻轻抓着宁轩瘦弱的小臂，“生下它的人不要它了，它就不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