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骗子 (印印泥)

宁轩轻轻向上拉了下被子，突然明白了过来一一谈涵对小豌豆的感情不是不在意，而是讨厌甚至害怕，正如他在分娩室内听自己说出真相时那般害怕。

自己在生死关头的那一句问得礼貌又委婉，像是真的在征求他的意见一般，但除了提供信息素这个选择之外，谈涵面前的路便是自己因为没有他的信息素而丧命一一谈涵是被逼无奈才会让自己闻他的。

就像此刻，谈涵陪着自己的原因也是他不得不这么做。

宁轩把嘴巴藏在被子下，轻轻呼了口气，他费力地转了个身，背朝谈涵。

谈涵看着宁轩的背影，知道自己刚刚的答案大概没让对方满意，但他却不知要说些什么好一一笨拙如他，一直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他知道宁轩在昏睡的十三小时二十七分钟里皱了几次眉，翻了几次身，其又有几次因为力气太小而没翻过去；他可以凭借宁轩的状态去评判他几时睡得沉，几时睡得轻，因为宁轩在睡沉时会无意识地往床边挪动靠近自己，在他睡得轻时便不会。

谈涵知道得还有更多，但每一件事都和宁轩有关，除他之外，谈涵暂时想不了其他人一一哪怕其他人里包含了自己的亲生骨肉，但也没有任何人能和宁轩在他心里的重要程度相比。

“我去……把孩子抱过来？”谈涵试着改善自己刚刚的回答。

“不用了，我有点累。”背对着谈涵的omega低语，声音疲惫。

谈涵“嗯”了一声，盯着床上的人，继续围着他的桃子在屋子里栽种柑橘树一一宁轩把脸转了过去，好在他的后脑勺也足够好看。

在这十三小时二十七分钟里，谈涵想了很多事情，除了忏悔和自责之外，他还想知道那颗桃子是否真的能够属于自己。

虽然宁轩说他留下小豌豆的原因是想要一个陪伴，虽然他不止一次地表示过整件事情和那个alpha毫无干系，但谈涵不信自己在宁轩心里只是一个给孩子另一半基因的提供者，他不信宁轩真的想和他各过各的。

他不相信，也不想信。

“宁轩……”谈涵轻声唤。

“哥？”宁轩条件反射般这么回后，立刻后悔一一此时此刻，他竟然还有脸这么叫谈涵，人家又是造了什么孽才会拥有他这位极品的竹马兄弟？

宁轩揪着被子，眼眶通红，期待谈涵能够气恼地骂自己两句，或是嘲讽地冷笑一声，若他那样做，自己或许还会感到没那么有罪。

过去几个月，谈涵每次听到这个称呼心都会感到刺痛，宁轩像是用这种方法去不停提醒自己他们这辈子能走到的关系便是一一仅此而已。

但此刻再听宁轩这么叫时，谈涵并不这样觉得了，他甚至怀疑起来之前omega的那么多声“哥”，也全部都是欲盖弥彰的谎言。

209我不痛（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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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宁轩叫错的那一个称呼之后，谈涵每说一个字，他便感觉自己的心揪得更紧。

而这一句之后，宁轩感到自己的心脏部位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生理性疼痛一一像针刺一般，密密麻麻疼成一片，窒息感愈发严重，每一次心跳都让他疼得更厉害。

宁轩不想再有心跳了。

他知道自己罪有应得，谈涵骂他、讽刺他都好，但宁轩害怕听谈涵这般平静又毫无感情地告诉自己，他们连兄弟都再做不成了。

从跨年夜自己出界之后，谈涵就想这么说了吧？出于宽容和礼貌，他一直配合自己装作不记得那夜的小错误，装作他们的感情还像以前那般好，直到对方发现了自己犯下的更大的错误一一温和如谈涵，也终于无法再忍受他的任性和自私。

宁轩，我不想认你这个弟弟。

这句话在宁轩的耳无限回响，他突然想到，自己或许终究是做不成谈涵的伴郎了，即使他活过了鬼门关。

又有更多尖锐细小的针扎在了omega的心口，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宁轩其实想大哭出声，可又觉得他没有那样做的资本。

“宁轩，我__”

“可不可以……”听到谈涵再次开口时，宁轩几乎要吓疯了，他焦急地打断，声音颤到不像样。

——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大错，他知道谈涵若再想说任何让他的心彻底死掉的话，他都应该受着，可他想等自己至少想出一些弥补错误的办法后，再听那些话。

“可不可以……晚会儿再讲？我……我好累，我……”

谈涵安静地等着宁轩说完他的话，却迟迟没等到。“好。”他轻声回。

宁轩松了口气，同时负罪感更深一一谈涵永远如此包容、善良，自己却总是拿他这些好脾气占便宜。

“我睡了多久？"omega低声问。

“十三小时二十七分钟。”谈涵好不容易听到一个自己能答上来的问题，有些激动，身后藏着的金毛尾巴都晃了起来。

宁轩听后一愣一一他竟精确到了分钟，难道是掐表算的吗？

也是，这十三小时二十七分钟对谈涵来说一定很难熬，昨天是他的大日子，如果不是自己，谈涵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可以去做。

宁轩闭上眼，眼前再次浮现出那张后颈的照片。

omega紧揪被单，忍过了又一阵窒息感。

“耽误你……”耽误你工作了一一宁轩没继续说下去，他心知自己耽误谈涵的又岂止是工作，生怕挑来最轻的这一条说，又惹来对方更多让自己承受不住的话。

“怎么？”谈涵问。

宁轩轻轻呼了口气，“我现在……没那么需要信息素了，你先回去吧，等你再来……等、等我出院之后，我会把事情和你说清楚。”

谈涵眸色黯了下去一一温子枫专门交代过自己，宁轩仍没度过危险期，急需他的信息素，宁轩显然也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他为什么要这样说？

他就这么排斥自己的信息素吗？即使那违逆本能。

对了，这个决绝的omega原本的计划是宁肯死掉，都不开口问就在他身边的自己要一口信息素，宁轩当然会这么说。

金毛的尾巴奁拉了下去，谈涵眸色更黯。

宁轩看不到背后alpha的表情，也听不到他的回应，心里焦急，又说，“你先回去吧，小孩生下来，我就不会有事了，不用……不用一一”

“我再不信你。”谈涵打断。

宁轩愣了一下，而后心脏部位再次传来生理性的疼痛，他闭上嘴巴，不再说话了。

在此之后的每一秒，无论宁轩在做什么，他都觉得自己有罪一一

睡不着，不断翻身，让谈涵问他三次是不是身上有不舒服的地方，有罪；

手抖到拿不稳水杯，要谈涵亲自喂他，有罪；

没胃口，吃不下东西，好容易咽下几口肉粥，吃得却还没吐得多，又折腾谈涵忙前忙后，有罪；

呼吸的每一口氧气里，都有谈涵好闻的信息素，有罪。

更有罪的地方是，谈涵在做这些事情时从未表现出任何不耐。

宁轩在自己被罪恶感折磨的每一秒里都想要开口请谈涵走，但想到上次他这么做时谈涵说的话，宁轩又不敢再提。

谈涵看着宁轩愈发苍白的脸色，心如刀割，但他问宁轩任何问题，对方却都只木讷地摇头，谈涵不知自己应该怎么办才好，只能在屋内栽种更多的柑橘树。

换输液瓶时，甚至连温子枫都看出宁轩状态不对。

“肚子疼得很厉害？”他问，在没有等到宁轩答复后，伸手探了探一一宁轩腹部的硬块仍未消退，但再按到那处时，他不会再疼得“嘶”声了。

其实还是很疼的，只不过宁轩身上有了更疼的地方，那个地方疼得要他的命，可以盖过他曾遭受过的任何疼痛，所以产后子宫收缩的这点痛与之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哎，你这需要……”温子枫按着宁轩的肚子，抬头去看谈涵。

谈涵肩膀一沉，摇摇头，他盯着宁轩的后脑勺想，下午他给宁轩掖被角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宁轩的肩膀，都让对方吓得发抖，宁轩根本不会让自己给他揉按小腹。

温子枫见谈涵摇头，心里更愁，低下头问宁轩，“叫护士来绐你揉揉，行吗，轩哥？”

宁轩毫无反应，恍如没听见。

温子枫抿抿嘴，干脆趁着宁轩愣神，自己给他轻轻打圈揉按着小腹，但显然宁轩并没真在愣神。

“不用，我不痛。”宁轩轻轻推开了温子枫按揉在自己腹部的手。

温子枫知道宁轩心情不好，好在他还有最后一招，“想看看小豌豆吗？”

“不了，”宁轩极快地回答，温子枫和谈涵皆是一愣，“我累了。”

“嗯，行，那你接着睡，”温子枫点头，他虽没问原因但心里十分奇怪一一毕竟当宁轩知道自己凝血有问题，无法平安生下小豌豆时，宁愿舍弃自己的生命做剖宫产也不愿去抛下孩子，他明明那么喜欢小豌豆，怎么可能在终于生下孩子后，看都不愿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