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紫英乃习武之人,倒是若无其事,贾蔷却累得够呛。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经历过的艰难大多在人情世故上,这等经历还是破题第一遭。
他大口喘气不止,冷风灌进肺腔,刺得生疼,连说话声都带上了气腔:“原来还有这么条禁令,柳芳肯定是想要你的命,却连累了我!你们到底有什么恩怨?”
冯紫英扶住贾蔷的胳膊继续往前小跑,随即错开视线:“大约是父辈的恩怨吧,我也不清楚。”
“父辈?”神威将军原是今上胞弟安王近侍,而八公之一的柳家则是高祖皇帝信臣,这两家能有什么恩怨?
贾蔷还在拼命回想,忽然冯紫英猛地收住了脚,一把将他拖到矮墙后:“小心,前面有人!”
定晴一看,贾蔷倒不禁抽一口凉气:前方本该空旷的田原上竟有许多官兵,三人一岗,五步一哨,将村子围得密不透风。连只苍蝇都飞不过去,何况两个大活人?
前有狼,后有虎,进退维谷,到底该怎么办?
黑暗之中,贾蔷用力握紧了拳头。
荒野密林,之前率人设伏放箭的黑衣人站在树上,远远望着村中情形。
眼见冯、蔷二人即将撞上封锁村庄外围的官兵,黑衣人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事情将成。柳少爷请转告令尊,从此可无忧矣。”
柳芳站在树下向同一个方向远眺,但将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还是看不清那里的情形,连忙问道:“怎么了?”
黑衣人瞟了他一眼,“我倒一时忘了柳少爷眼力不济,不大看得清两尺之外的事物。”遂将所见情形描述了一遍。
听得冯紫英要对上数百名官兵,根本逃不掉,柳芳心中大定,但又隐隐有些不安:“姓冯的毕竟是将门之子,有爵位在身。虽然他老子向来不得圣心,但若是这么死了,未免……未免……”
“莫非柳少爷害怕了?事到如今才害怕,不觉得太迟了些?”黑衣人冷笑了一声。
柳芳只觉那笑声分外尖锐,倒像个饱含讥诮的女子,不禁胀红了脸:“怎会,我……”
“计议之初,本该由柳少爷你在比试中将他‘误伤’,再安排一桩意外,让他不治身亡,但柳少爷总不肯下死手。没奈何,只得趁冯紫英今日追踪一辆马车出城之机,由我出手将他们逼到此处,让他们看上去像是误闯而死。”
“并非我不肯下手,是姓冯的太厉害,我才一直找不到破绽。但我不明白,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当初冯紫英回京,父亲便授意自己假比试之名缠上他,再借口下手失了分寸将他重创至死,柳芳便觉得十分奇怪。
他曾想拒绝父亲,但柳家男丁甚多,他虽是嫡出,却非长非幼,既不受重用,亦不得疼爱。因着父亲许诺的好处,他犹豫再三,终于没敢拒绝,也不敢深问。
目下见冯紫英必死无疑,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向这个与自己有数面之缘的黑衣人问出了长久以来的疑问。
黑衣人低低一笑,声音怪异:“柳少爷,你不必管那么多。你只要知道,他的死能换得许多人安心——尤其是令尊。八公之中,唯有他急不可耐地筹谋安排,见神威府防卫森严难以下手,便另辟蹊径,不惜用一个儿子的名声来交换,试图装成意外除掉冯紫英,不正说明了这点?”
“可、可这到底是为什么?”柳芳愈发茫然,好奇心甚至盖过了父亲将自己当成工具利用的伤心。
“知道得太多,对你没有好处。你不愿动手担上误杀之名,我便安排妥当。但愿你不会后悔失去这个机会,柳少爷。”
丢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黑衣人似乎有点后悔说得太多,匆匆转移话题:“他们既不肯出去,我就帮他们一把。”
说罢,他取出一支羽箭系上布条,又用火折子点燃布条,反手射向冯、蔷二人的藏身之处!
“怎么办?”
贾蔷低声问道。却不是说给身边的冯紫英,而是询问系统。
沉默片刻,系统答道:“根据地貌扫描结果,二十丈外的沟渠与村外田埂相连,宿主可以凫水脱身。”
冬天下水至少要去半条命,但至少还能抓住一线生机。贾蔷微微点头,算是答应了系统,又问冯紫英:“你会水吗?”
“会一点。”冯紫英也是个一点即透的聪明人,立即问道:“刚才经过的那条深沟,是不是通向外面?”
“没错,我们快过去。”
对答之际,两人沿着墙根刚走了几步,忽有一支点了火的长箭迎面射来。虽然因距离太远已变得毫无威慑力,但那一团火光,已暴露了他们的行踪。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出来!”
“看衣服不是咱们的人!”
“莫非又是受了伤想逃跑的?就地格杀!”
…………
发现了两人行踪的官兵一阵骚动,随即打起火把脚步纷乱地直冲过来。
看着喊打喊杀蜂涌而至的士兵,贾蔷打从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刚想再问系统还有没有办法,忽然一个颇有几分耳熟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讶意响起,嗓门奇大,清楚地传入所有人耳中:“官爷们莫非是在捉贼么?恰好我家主人新买的两个小道童晚课后借口外出,至今未归,怕不是摸到这儿来耍了?能不能顺便帮我找一找?”
☆、第31章 三十血亲
此言一出,立即有兵卒不乐意了:“好大的口气,你——”
“住口!”带队的头领却立即喝止,随即忙不迭地向来人打千问好:“可有阵子没见着焦管家了,贾老爷在道观中可还安好?”
“托福托福,我家老爷近来精神越发的好了。这大冷天儿的,每日清早还能同其他道长们打两趟太极哪。”
说话的人衣饰鲜明,一张脸白白胖胖,活像个新出蒸笼的呛面馒头。正腆着大肚大大咧咧地同官兵说话,后头还跟了一辆青帷小车。
若不是贾蔷之前在贾珍处偷看过、认得这个人,只怕要误认作土财主。
“焦二怎会在这里?难道柳芳那起人误打误撞,竟将我们带到了贾敬的道观附近?”
贾蔷稍稍松了口气。也许是因为听说贾敬护着自己父亲的缘故,他对这个没见过几面的爷爷有种微妙的亲切感,连带着对他身边的焦二也不那么防备。
他有种预感,焦二多半是来帮他们的。便趁士兵们都停了手的空隙,探究地看向对方。
焦二一边同那头领客套,一边也望了过来。瞥眼看见贾蔷正站在沟渠旁边,那沟道另一面离地足有几尺高,贾蔷踩的地方又是刚下了霜的泥道,脸上不禁带出几分焦急,口内却笑道:“这可是又托了官爷的福了,那两个小孩正是我家老爷新买的道童,想是调皮惊动了官爷们,倒累得忙活了这一场。这二两银子还请您拿去,同弟兄们烫壶酒暖暖身子。”
意料之外得了个巧宗,头领笑得嘴都合不拢。接过银子刚要往兜里揣,忽然又迟疑着住了手:“既是道童,怎的没穿道袍?”
焦二连忙说道:“本有现成的,但我家老爷嫌穿着不合身,袖子肥得垂到小腿,袍子更是拖成扫帚,没得颓丧,便打发了人另做。今儿才裁好布呢,估摸着还得过几日才上身。”
头领这才释然,羡慕道:“都说贾不假,对下人也这般大方,倒比我们当大头兵的强。”
“哈哈,官爷说笑了,您这威风谁比得上?”
说罢,焦二向贾蔷招了招手:“你们还不过来,莫让老爷等心焦啰。”
贾蔷扭头看了看冯紫英,见他背脊绷得死紧,双手紧握成拳,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便拍了拍他,小声说道:“这人是我祖父的管事,姑且先随他走。”
回视着他的眼睛,冯紫英点了点头,慢慢放松身体。这时,贾蔷才发现他掌中扣着一把寒光闪闪的毫针。
“……这个是……”
“我本打算在入水前射瞎前头的追兵,现在用不上了。”冯紫英手腕一翻,那堆纤如毫毛的细针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收到了哪里。
贾蔷无言点头,再次在心内默念,千万不要得罪这个杀胚。
两人穿过刚才还杀声连天的官兵,走向焦二。一双极为相似的面孔映在火把之下,有若珠玉生晕,许多士兵都不由看凝了眼。
但在看清冯紫英面容的瞬间,焦二却瞬间瞪大了眼睛,情不自禁地发出低呼:“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难道蔷哥儿其实是……”
眼见冯、蔷二人走到面前,他定了定神,压低声音说道:“老奴适才胡言乱语,还请哥儿莫要见怪。毕竟您来得蹊跷,若是嚷出身份,保不准又生风波。老奴已备了马车,老爷在观中等您,请您和这位爷这便过去。”
见两人都点了头,焦二又向那头领说道:“荒郊野岭的,来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却有些哆嗦了。不知能否请几位官爷送我等一程?”
“好说好说。”那头领巴不得奉承贾府,二话不说,立即点了几个人高马大的老兵出来,命他们好生将人送到道观。
在焦二的道谢声中,马车被士兵簇拥着,缓缓向前方闪烁着灯烛之光的观楼驶去。
不远处,黑衣人阴鸷了面孔,忘了掩饰的声音陡然变得不男不女的尖利:“该死!是谁在帮那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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