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门悄悄开了,大王喵呜一声钻进来,找到人类的校服外套,窝着趴上去。
周六上午蒋白才醒,很饿,胸口有莫名窒息感。他翻了个身,没翻动,像被一块大石压住。伸手一摸,软乎乎,热的,睁眼看居然是大王。
居然压在他胸口睡,15斤。在宠物店做了美容,肚皮的毛短了许多。
蒋白竖起脖子仔细看,第一次看到大王的肚皮,这是……两块对称的疤?
他刚想伸手验证,猫听到人类睡醒的动静,蹬了蒋白一脚,跑飞了,然后没完没了抓起衣柜门来。蒋白下床给它开柜门,大王毫不犹豫钻进去。
猫都喜欢柜子。蒋白拿起手机,没有新微信,这是还和自己生气呢?卧室外有声音,他听到爸妈在聊天,可是听不懂家乡话。
潮汕口音蒋白听不懂,但他觉得很亲切,很悦耳,非常喜欢。头疼过了一夜,现在蒋白清醒地推开大窗,呼吸新鲜空气,再一次拿出那本旧日记,把最后一点字痕拓完。
“儿子,醒了没有?”蒋文辉敲门来问。
“醒了啊。”蒋白放下笔,面前一片模糊的字迹。
“醒了就出来吃饭吧。”蒋文辉又说,“爸妈和你商量事情。”
“好,我冲个澡就来。”蒋白把本子立起来,单独拎出那一张,对着阳光仔细辨认。
出事前一年的1月份下旬日记,拓痕毁掉不少,仍旧不足以辨认全部字迹。
但看出几个字就够了。
3个字就够了。
F生日。
蒋白放下本子去洗脸,胃饿得一直叫。他擦脸,15岁的蒋白在镜子里,他在镜外,两个陌生人第一次有了真实的链接。
自己就是蒋白。
第59章 唤醒100%
伏城一夜没睡。
薄荷草是师哥种给自己的, 初二快放寒假时买来的种子,种了几十次都没发芽,后来几次发了芽, 没过多久就嗝屁了。
这盆是唯一的幸存, 不知道师哥什么时候养起来的, 还养得这么大,半米小树一样。昨天摔得稀巴烂,回到家,伏城赶紧挪一盆绣球, 用新盆和旧土来栽。
一夜没睡,就看着这盆薄荷, 怕它半夜蔫歪下去, 怕自己一睁眼它完了。
现在还是打蔫,每根枝子像多少年没喝过水,抽掉了生命力。叶子由饱满带香气变成枯绿, 唯一的那一点薄荷味成了植物死亡前的挣扎。
不知道能不能救活。天没亮,伏城再一次压了压土,躺回床上。
妈个鸡,满肚子酸里酸气。从小师哥一勺饭一勺饭喂自己哄自己,失忆就算了, 还多了一个女朋友, 说不生气是假,自己可没有薛业那么大肚量。
别说十几个,就单单这一个,每天想炸妈。昨晚还在班级群里看到大家八卦,说蒋白跑到1班当着班主任的面亲付雨,气得伏城索性关机。
亲屁啊, 不是说去问清楚吗?你他妈问清楚是用嘴问吗?伏城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一早去狮馆,约了高昂来练功。
高昂8点准时到,在院子里找找。“咦,你师哥呢?”
“没师哥,我才不认识他。他……不知道,找女朋友去了吧。”伏城摸着耳上的钻钉,“咱们练咱们的,他……我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亲女朋友去了。”
“他有女朋友?”高昂扫落叶,“怎么没听他提过?也没见他带过来。”
伏城拿盆往地上泼水。“他提不提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女朋友,女朋友人倒是不错,长得也漂亮,又会耍大刀,我算个屁。”
高昂斜他一眼。“听你这语气,倒像是和女生置气呢,怎么回事?先说好,蒋白不来,我可不和你舞狮,他在桩下我还踏实些,知道你掉下去有人接。”
“管他干什么,就练!他……他都不管我。”伏城脾气上来,“快快快,活动开筋骨,上桩!”
高昂劝不住他,只好带着他开肩拉背,换好衣服,一套高位采青下来两人淋漓大汗,狮头的腿和狮尾的胳膊不住打颤。
“伏城,我给你提个意见。”高昂像刚举完大鼎,“你最近……太冒进了,顾前不顾后。舞狮是配合……懂吧?你和我得配合。”
伏城瘫在地上。“我有急事,着急。”
“再着急也没有安全重要。”高昂站起来拉他,“把你摔了,廖师父第一个灭了我。你太爱冒险,今天还心浮气躁,好几次差点没兜住你,摔下来怎么办?咱们再练练配合。”
伏城甩开他。“不练,我练那么好有屁用……也不用别人接,摔死就摔死。”
“别闹脾气。”高昂劝,“你是不是和蒋白赌气呢?他不来,你主心骨都没了。还有,到底有什么急事,值得你不要命往前扑的?”
“有,急着呢。”伏城看着院墙,心里一把火烧起来,要烧死他了。老爸的骨灰在殡仪馆寄存,今年年底到期,墓地早早订好没有封穴,只因为班旗没要回来。
人也不齐,怕草草下葬逝者不安。出殡那天凌晨5点,自己跪在灵车前摔瓷碗,碗滚了两圈竟然没碎。别人说,这是人不愿意走,不舍得走。
现在旗子也没有,师哥把女朋友亲了,自己和高昂还总是差一点配合。伏城坐在台阶上抹脸,不知道是汗还是别的。
“我急着呢……”他声音都变了,要不是因为急,自己情愿等师哥到80岁,“练吧,练完了明天你陪我去南风堂把班旗赢回来!我……我家的旗……”
“旗子?”高昂看向室内,“不是好好立在那里吗?”
“那不是。”伏城越说越火,“我家的旗子是双面贡缎……算了,不说了,你陪我练,明天陪不陪我去!”
高昂看着他,看了一会儿,竟然摇了摇头。
“不陪。”他说,“你的状态根本不能舞狮子,我和你还差默契,能举你但不能保你。再说旗子没了可以再做,没必要非要去挑人家的馆,你还是太年轻,太冲动。”
“你说什么?”伏城起来推他一把,“你说谁冲动呢!”
高昂站住脚跟,没想伏城会生气。“我只是个人意见,从安全角度和付出回报来看,班旗完全可以再做一面新的,你重新起班头不好吗?”
伏城的火气一下子散了。
“没必要啊,精力要放在刀刃上。”高昂帮他衡量,“你这叫意气用事,成熟点。”
火气散开之后伏城就笑了,笑有些颓废。是啊,没错,意气用事,谁都知道这个道理。一面旗能有多大的价值?订做最多2000块的事情。就算再做一面新的,仍旧可以指定双面贡缎,和旧的那面一模一样,完全分不出来。
可不一样,它就是不一样。世界多得是精明人,没有人傻成自己这样,放着空空的旗帜底座,妄想再要回来。也没有人那么冲动,愿意陪自己疯这一把。
“你走,我不和你舞了!你成熟,我冲动!”伏城把人往门外推。除了邱离和青让,没人再惦记那面旗,连师叔都劝过自己新做一面。可有旧的,凭什么要新做,只是没拿回来,凭什么要新做?
高昂快被推出去了,还不知道自己说错话。“你别急,有什么事大家商量,我刚才那话不是……”
“我没急,你走!以后我也不和你舞了!”伏城把他推出院,锁上门,回屋坐着发呆,面前一头漂亮的佛山狮。
高昂错了吗?没有吧。伏城揉着眼睛笑起来,可能全世界都没错,旧的没了再做新的,可他就想要旧的,他家的旗子。
高昂在门口喊他,伏城假装没听见,也不担心。高昂是好,可他没有义务来哄自己,也没有义务陪自己冒险,去惹不相关的人。
自己更不应该拉上他。
不一会儿,高昂见他没反应便离开了,伏城猜他可能是去找师叔商量。等门外彻底安静,伏城接了一盆水洗脸洗手,把自己收拾干净,打开院门,昂首单挑去要旗子。
蒋白离开卧室,已经到了中午,穿着平时的衣服,收拾好了书包里的东西。这顿饭从早餐换成午餐,蒋文辉看儿子终于出来了,稍稍一笑,连旁边脸色沉重的肖咏沐也稍解眉头。
“把自己关在屋里干什么呢?”蒋文辉坐下,“吓得你妈妈一上午又联系学校又联系医院,是不是最近要汇演,训练太累了?”
肖咏沐露出些笑来。“先吃饭吧,要真是太累就适当休息休息,你情况特殊,爸妈可以和学校说……”
“和学校说我什么都忘了,是么?”蒋白说。
这话像冷却剂,蒋文辉和肖咏沐冻住笑容。
“我想问问你们,大王肚子上的疤是怎么来的?”蒋白问,“你们说它是我捡回来的,那肯定知道它为什么会受伤吧?”
客厅没声音,蒋文辉精明老练明明可以快速编一个答案,但是他没有开口。因为猫不是儿子的,可儿子既然问这个,说明有些事,呼之欲出。
“我出事的时间,到底是1月份还是6月份?”蒋白又问,“你们说我昏迷半年,其实我只昏迷了1个多月,是不是?前半年病历根本不是我的,你们骗我,是不是?”
“爸妈有些话不说也是为了你好。”肖咏沐笑着看向蒋文辉,“家里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又转向蒋白,“我生你那年还是难产呢,都说顺产的孩子聪明,你爷爷奶奶说什么都不让开刀,疼了一天一夜实在不行才进手术间。脐带快把你勒死了,拎出来哭声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