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他最近的吧台员工朝他看了一眼,又缩回头去继续调酒。高台上正在演奏的乐队甚至连一秒钟的停顿都没有,仍自进行表演。围观的人与他保持了三米的距离,各自窃窃私语。
大概是失手吧!喝醉的人常这样,没什么大不了。
景海笙一声未吭,慢慢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然后单膝跪地,俯下身去摸地上的玻璃残片。他选了一块半圆状的碎片,手指细细地从边缘处划过,鲜红的血慢慢地渗了出来,越聚越多,然后滴到了地板上。
他也没觉得很痛,心里麻木的厉害。
“你是景海笙?你在干什么!”
突然有人开口说话了。景海笙慢慢抬起头来,看向对方,来人穿着一身墨色的西装,皮鞋擦得油光发亮,胸口别着工牌,看样子像是大堂经理一类的人物。景海笙想不起来他是谁,眯着眼看了他半响,说:“韩歌在哪?”
来人似乎没有听清他的话,又走近了两步,问:“你想干什么?”
“韩歌在哪?”
“……”
“告诉我,韩歌在哪?”
值班经理一把就将他从地板上拎了起来,回头对跟在身后的保安说:“你们过来两个人,把他带出去。”
景海笙既然来了,就没打算轻易地走,他猛地甩脱了值班经理的胳膊,狠狠地说:“我今天必须见到人,不然我不会走!”
他手里依然抓住那半圆状的玻璃片,心里兀自好笑。他不想攻击别人,更不想寻死,否则怎么说也得找个更尖锐更趁手的武器。他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赌一把,就在他刚刚甩出酒瓶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看到刚才招待他进门的服务生拨打了座机电话。
他想知道,韩歌到底还管不管他。他拿唯一仅存的细微如蛛丝般的感情在赌。
是的,他景海笙只是一个凡夫俗子,他不是影视剧的男主角,被无知编剧导演开了金手指,可以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想到这里,他只觉得可悲。
玻璃碎片的另一端划破了景海笙的手掌心,终于让他觉察出一丝痛意。他苦笑一声,反而将它捏的更紧了。
这时,那位服务生匆匆走到了值班经理的身侧,低声说:“孟经理,老板说让我带他过去。”
景海笙抬起了眉,看向身前的人。值班经理倒也并不诧异,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服务生向景海笙点头示意,说:“景先生,请随我来。”
景海笙跟着他绕过大厅,沿着半明半暗的长廊一直走到西边最里间。两名身着黑衣身材魁梧的保镖站在门边,面无表情。听见他们走近,两人一起微微转过脸来,看向景海笙。
此时的景海笙在尖锐的刺痛下,酒已醒了大半。看着眼前这两个脸色铁黑的彪形大汉,他暗自皱了一下眉头。左首一位缓缓推开了门,说:“景先生,请跟我们来!”
两位当先领路,景海笙便默然跟在身后。
进了门是一条十分昏暗的过道,两侧每隔三米安置的壁灯闪着暗黄色光芒。脚下是厚实的羊毛毡地毯,走在上面毫无声响。转过一个弯,景海笙身前的保镖再一次推开一道木门,这次并没有先行进入,而是身子微侧,让景海笙先行。
景海笙迈进门,只见房间呈扇形伸展开来,从左到右是一览无余的落地大窗,挂着银白色的飘窗软帘。韩歌坐在左手边的高台上,翘着腿,手里把玩着一座白玉石雕。身侧立着一架足有两米高的琉璃灯,幽幽发蓝的光影打在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并不真切的美感来。
看见景海笙进门,韩歌转过他头来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景海笙身后的保镖跟着走了进来,掩上了门,靠墙而立。
景海笙一步步走到他身前,盯着他看。韩歌的五官真是无可挑剔,尤其是在迷离不清的灯光下,那明亮的眼睛更显得灼灼生辉,动人心魄,配上那似有似无的微笑,确实足以让人心神麻痹。
景海笙不由地悲从中来。他轻轻地叫了一声“韩歌……”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有些发颤。到底是悲伤更多还是气愤更深,他自己也搞不清了。
韩歌从上到下把他打量了一番,然后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拽到身前,慢慢地把他的手指一根根的掰开来,把碎玻璃片取出来放在身侧的窗台上。
整个过程中,景海笙一声不吭,两眼死死地瞪着他。
韩歌看着他一手的鲜血淋漓,抬起眼来,说:“我还不知道你会这招苦肉计啊。”
景海笙可顾不上跟他说什么废话,抽回了手,说:“你是不是在我哥的电脑上动了手脚?帝辞公司的文件是不是你拷贝的?”
韩歌沉默了一下,说:“是。”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的像一潭死水,毫无波澜,就好像在陈述一件完全无关紧要的事一样。
“就是半个月前,你突然跑到二楼出租屋找我的那天吗?”
“对。”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景海笙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是为了邬义吗?”
“对。”
景海笙终于没法子在忍下去了,他猛地扑上前,一边吼着:“艹你妈的,韩歌!你去死吧!”一边照着他的脸就是狠狠的一拳。韩歌没有躲避,是硬生生的挨了他一下,带动着身下的高脚椅一歪,整个人摔倒在地。
景海笙怒火中烧,也没看清他身侧的高台上摆置的是什么东西,抓起来就往韩歌的头上砸去。只听“咚”一声响,
那拳头大小的白玉狮子石雕砸在了韩歌的额头上,随即又重重地落在了厚重的地毯上。韩歌低声叫了一声,右手按住额头,一股殷红的血从指间里汩汩流出,顷刻间将半边脸都染红了。
景海笙愣愣地看着他,自己先惊吓的愣了一秒钟。还不等他彻底反应过来,大脑就“嗡”一声巨响,就被冲上来的保镖一拳撂倒,随即腹部被狠狠地踹了几脚,痛的蜷缩在地,一股子腥甜的味道从腹部直向喉头涌过来。他捂着肚子干呕了好几下,却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这感觉,简直比直接喷血还要来的痛苦。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失去知觉了。
还没等他喘过气来,他又被身后的人歪歪斜斜的揪住衣领提了起来,脸上又重重地挨了一掌。这一巴掌出手非常地重,直扇的他眼冒金星,嘴角破裂,立即便渗出血来。
韩歌站起身来,低声说:“你们住手。”
保镖松开了手,景海笙两腿一软再次摔倒在地,满嘴的血腥味冲得他脑子阵阵发晕,稍微一吸气就痛的呲牙。
韩歌接过了另一位保镖递过来的白色丝帕,按住伤口。他呼了一口气,慢慢俯下身来,居高临下地拿眼瞟着景海笙。他原本青春活泼的面庞此刻充满了阴霾之气,甚是可怖,看得景海笙又恨又怕,加上腹腔疼的厉害,牙齿不受控制敲的当当作响。
韩歌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行把他的脸抬起来。景海笙痛的眯着两眼,和他对视。
“景海笙,你这是在找死,你知道吗?”
“你…你有种…就马上把我打死,”景海笙吸了一口气,说:“不然…我…一定会找机会,杀了你!”
韩歌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就凭你吗?”
景海笙强忍着痛意,哼了一声,“韩歌,你这个自私自利的混蛋…你,你就是,就是一个,有人生没人养的畜生…”
只听“啪”一声脆响,韩歌猛地抬手,一个耳光扇在了景海笙的脸上,打的他的脸猛地扭向了另一边。
“你再说一遍!”
“你,你是个,有人生,没人养的畜生!”
韩歌狠狠地一脚,直直地踹在景海笙的胸口,景海笙闷哼一声,扑倒在地。
韩歌狠狠地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突然身前的大门哗啦一声从外面打开来,一人冷冷的喝声说:“韩歌,够了!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第25章 昏迷
——啊,终于有人来了!
景海笙脑门直充血,觉得自己要撑不下去了。他拼命地扬起脖子,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叫着:“玉…痕…哥…”
两名保镖立即双脚并立给来者敬了一个礼,齐声叫着:“商大少!”
韩歌眉头紧锁,丢开了手。商玉痕上前来扶着景海笙的后背,将他靠着自己坐起身来。景海笙鼻子一酸,紧紧地抱住了他,脑袋深深地扎到他怀里,叫着:“玉痕哥…”
他脸上的血蹭了商玉痕一身,商玉痕抬起头,冷冷地对韩歌身后的保镖说:“还愣着干嘛!马上打电话,叫安医生过来!”后者忙不迭的应了,然后匆匆出了门。
商玉痕深深地皱起眉来看着韩歌,问:“怎么回事?”
韩歌看着二人,嘴角一撇,“怎么了,这么紧张啊,我打他,你心痛了是吧?”
“你!”商玉痕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他会说这种话,“你在胡说什么?”
“深更半夜哭哭啼啼跑来找你,又是亲又是抱,一口一个哥哥叫得挺亲热,完了还主动爬上你的床。我说错了吗?”韩歌冷笑一声,“商玉痕,你真够可以的。我以前不知道,你也好这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