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攻越想越觉得那画面好笑——察觉到自己发出了奇怪声音的郑一脸色也很尴尬,却还在强行撑着那副“不情愿”表情。
庆幸花洒声“簌簌”,才把自己憋不住的嗤笑给藏得完美。
在淋浴间里站了足有十分钟,陈攻估摸着郑一此时已经睡着了;于是打算冲干净身上的泡沫。
刚把眼睛闭上仰头站进水柱下面,陈攻只听到身后侧淋浴间的门被“剖”地一声轻轻打开,接着身体后方传来一阵凉意。陈攻猛地揉干净眼,回头看到郑一正蹑手蹑脚地站在门前——陈攻被吓得不轻:“你他妈干啥?!”
郑一比着“嘘”示意陈攻别出声,用气声对陈攻说:“查房!——查房的敲门了,扫黄打非!”
见郑一神色慌张,陈攻也竖起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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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把视线投向房门的方向,一动都不敢动。
听着的时候,陈攻的视线落到了郑一的后脑勺上——郑一正探着脑袋面向门口的方向,可能是听得太认真,所以耳朵还动了动。
陈攻觉得这个细节又有点好笑,嘴角刚吊起一下又迅速回过神——现在遭遇临时查房,不是个可以放松的时机。
于是两人在嘀嗒着水声里,冒着冷汗静静站了一分钟……也没听到动静。
身上的水蒸发带走大片温度,胳膊上已经起了鸡皮疙瘩,陈攻才终于忍不住了:“你是不是听错了?”
郑一揉了揉山根处:“不会啊——很清晰的声音,我听得明明白白的——”
陈攻随手扯了块浴巾围住身体,皱着眉头又安静了片刻:“去猫眼儿看看?”
两人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又望着外面仔细观察了一分钟……还是毫无波澜。
陈攻小声说:“走了?”
郑一胆子更小,摇了摇头示意“我不知道”。
陈攻直起腰杆子皱眉道:“你真听着了?——不是你发梦靥?”
被这么问道时郑一的脸上才浮动起一阵疑惑的表情——仔细想了想…想不起来。
但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你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吗?”
“他们好像说——‘Kontrolle!’”
“……啥子?”一着急,陈攻的口音被带了出来。
郑一“啧”了一声,耐心认真地跟这个土老帽解释道:“Kontrolle——德语,‘检查’的意思!”
陈攻眉毛撅成了八字形:“你听到了这个?”
“对啊!”
陈攻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用一种看无知的小孩儿的表情看着郑一:“在成都?”
“对啊……”
察觉到脱口于自己的相同两句“对啊”,情绪发生了明显的转折,郑一感觉非常尴尬。有点不敢看陈攻的眼神,皱着眉再回想了一下方才听到的动静——难不成还真是做了梦?
最后还是不死心地解开安全扣然后拉开了门探头向外望。
——无事发生。
转回头来时郑一对上陈攻的一脸冷漠。
未等陈攻说什么,郑一就脑门儿一热,自己先行恼羞成怒了:“行了行了,别用你那副死人脸对着我——我不就是那个……担心过度嘛!你也别嫌我烦,我也就麻烦你这一晚上,明儿我就办好证件自己另开一间去。睡了睡了。”
一面板着脸说着一面绕开陈攻,径直走到床边把自己重重地往床上一摔,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这段功夫折腾,陈攻身上的泡沫也早干掉了,又回了浴室开了花洒冲了起来。
郑一把脸埋在枕头里想憋死自己——这一天天的做尽了丢脸的事情。
借着浴室里花洒的水声掩饰,郑一捶着自己的脑袋无声地吼了自己三句“让你脑门儿热让你脑门儿热让你脑门儿热”之后,又觉得自己混混沌沌的——可能是敲脑袋敲得太大力把自己给敲晕了。
索性阖了眼就着这股迷糊劲儿就睡了。
可迷迷糊糊间,郑一似乎又隐约在花洒“簌簌”的水声里听到了一阵嗤笑。
睁开了眼才不过一秒,郑一又重重地合上了眼皮。
这次管他什么动静——估计是自己又梦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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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定了五点的闹钟,4:52分的时候陈攻自己就先紧张地醒了过来。
有点不耐烦地拨开郑一放肆地搭在自己身上的粗壮胳膊,陈攻揉着眼睛摸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之后松了一口气。
——没有起晚。
这是陈攻的特异功能:如果第二天有什么事情,那么他体内的生物钟每次都可以让他在预定好的时间前,自然醒转。
自律神经大约已经长进了膏肓之中。
看着四仰八叉睡在床上的郑一,想了想陈攻先把闹钟给关了。
这位平时把自己收拾得又“俊俏”又“时髦”的公子哥,睡着的时候和寻常人家的男孩儿也差不多——头发被挤压得蓬乱,嘴巴微张,隔三差五的呼吸里还带出一声微微的呼噜。
虽然郑一没办法接收得到,但陈攻还是忍不住撂给他一记冷眼,自己先起了床来洗漱。
一边刷着牙陈攻一边坐着马桶,空出的右手无事,于是翻动了一下手机。
微信列表里有来自凌晨3:39分秋芒发来的一则信息:郑一手机关机了,他到了吗?
陈攻回复:到了,放心吧。
刚想摁灭手机专心排便,秋芒的信息就意外地传了回来:那就好,还是我陈学长可靠![爱心]。
被突然称赞的陈攻“嗬”了一声,回她:你这是没睡还是醒了?
秋芒发来一则手机拍的影片:影片里是两个跑调跑得很凶的男人在合唱着分辨不出的歌,再一转,镜头又拍向秋芒自己——女生还调皮地冲镜头Wink了一下。
怕把郑一少得可怜的睡眠给吵醒,陈攻赶忙把音量调小。把影片看了两遍才点掉右上角的X,回复秋芒道:好久不见他们俩了,尤其是林航。
秋芒:嘿嘿!下次我约你们一起出来玩儿!
陈攻回了句:嗯。
又补了句:“你们都早点回家睡觉,熬夜伤身体!”来试图打断和这个话痨的闲聊。
秋芒传回一个[撇嘴]表情:学长一点都没变。
——一点都没变。
陈攻自己都这么觉得。
如今固定月薪近40K,有全款车有贷款小公寓的自己,其实再没其余的生活负担了,可“抠门儿”的习惯却早已深入骨髓,改不掉。
秋芒之所以说这么一句,是因为大学时候秋芒每每邀约自己去“唱K吗?”的时候,陈攻都会用这套说辞拒绝她:“不了,熬夜伤身体。”
诸如此类的还有很多:
——“不了,我不喜欢去电影院。”
——“不了,我讨厌吃油炸食品。”
——“不了,我喜欢独处。”
从一开始人缘变差是因为几次班级聚会陈攻都以“没兴趣”推却,几次下来渐渐便成为了“反正邀了也不会来”的固定选项被排除在名单之外。
可那个年纪的陈攻也是小孩,也会对五光十色的世界充满兴趣。只是装着生活费的卡面上数字寥寥,需要精心核算食堂窗口的[卤蛋面]比[牛腩面]便宜2块5的少年,口袋里并没有供他“消遣娱乐”的预算。
意气风发的年纪没有意气风发的底气。
所以对所有够不到的东西摆出拒绝的姿态,是陈攻维护自尊时最惯用也是唯一能用的手段。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郑一死皮赖脸:“所以你是不是因为觉得高攀不起我才一直对我冷漠?”
陈攻一记冷言:“哈批,给老子爬!”
第10章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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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0的时候陈攻给景区那边打电话。
景区那边的负责人声音茫然地接了,又猛然紧张:“啊睡过头了!我现在开车去接您!——会不会已经来不及了……?您方不方便自己打车过来!报销!对不起对不起!”
陈攻听着这一连串丰富的情绪转折,平淡地说了句“好”。
对着镜子理了理衣领,陈攻一边点开了打车软件一边准备叫醒郑一。
郑一那边翻了个身,把被子搂成一团压在腿下面蹭来蹭去,脸上因做了绮梦而挂着脏兮兮的笑,含糊不清地呢喃了一句:“小羊……”
陈攻识别出这个昵称也没惊讶。
郑一和杨翊的事,陈攻也知道。
这两人的暧昧在HALO并不低调,甚至在公司“明令禁止办公室恋情”的规章作为前提下。
——说句题外话:HALO的很多规章虽然写得比较吓人,但其实并不严格;所谓“禁止办公室恋情”这个规章的权威性,也在视觉部原总监柳姐和市场部副总监吕哥结婚为始,被打得支离破碎。
当时老王在人家小两口的婚礼上喝多了,抢过司仪的麦克风口齿不清地发表祝词:“小柳——跟了HALO四年,是我们HALO最宝贝的亲闺女!老吕——也和HALO一起成长了六年,是我们HALO的长子!今天——就今天,这个阳光明媚(婚礼是在晚上办的)的美好日子里,我们HALO的亲闺女!嫁给了我们HALO的亲儿子!——这便是我们整个HALO的亲事!”
亲闺女嫁给亲儿子这段“不伦之恋”,于是在日后成为了HALO流传最广的一段“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