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刚深知这一任务事关我的仕途清白,当即表示一定圆满完成。随后,我便单枪匹马回了市特,进了大门,直奔枪库。
枪库的同事见了我,有点犯难,不大愿意放我进去。我义正言辞地告诉他们,上级对我的处分一天不下达,我就仍然掌管一支队一天。市特一支队的队长要进枪库,天经地义、合规合法,要拦我可以,除非安澜放话。枪库的同事给我唬得一愣一愣的,一番权衡下来,给我放了行。
进到枪库后,我什么都没干,双手抱胸,斜靠着墙角,闭目养神。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何启言来了,他进门看到我,样子有些意外,但很快便收敛了好奇,友好地向我打了声招呼。我也冲他微微一笑:“何队过来拿枪呢?这都中午了,射击馆也该午休了吧?”
何启言对我客气道:“我的枪用久了,维护起来时间比较长。早一点过来,也不耽误下午的训练。”
“哦,是么?”我忽然站直了,从枪架上拎下了一把88狙,甩到何启言面前的长桌上:“那麻烦你把我的枪也维护一下吧,我的扳机阻铁给人磨薄了,你是这方面的高手,麻烦你帮我看看能不能换个零件?”
何启言的表情有些僵硬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跟他绕弯子,开门见山道:“何启言,我敬你是位前辈!这件事上,我就给你一份薄面,你自己上安总那里做检讨!”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何启言回道。
“得了吧你,还跟我装影帝呢。我不仅知道是你动的手脚,连是谁在你背后指使的也心知肚明。拜托你下次被人利用前先好好打听打听,了解清楚你那主子的为人!别给人当枪使了还不知道!”
何启言的脸色变了,眼神渐渐冷了下来:“孟然,你说话得有证据,别血口喷人!”
我心说跟前这位跟姚一弦比起来,那简直不经撕的,气场和心思都不在一个量级上。
我开口给了他个明白:“进出枪库本就十分严格,普通队员需两人一组才能进入,可以单独进来的只有市特的领导级别。你处事不能说不小心,在我的枪里做了手脚,还知道避免留下指纹,你那主子提前告知了你,桑区人即将抢枪杀人。而后,市特势必要派遣狙击手,你是头号王牌,这类行动必定推你。于是,你借故肩伤未愈,把我顶了上去。这么一来,那把动过手脚的88狙必定会经我的手连发数枪,爆了那个桑区人的头。事后就算复查枪支,也能推说是我保养不当,打薄了扳机阻铁还不知道。”
“姚一弦要陷害我,这纯属正常,自打他来了黄江,哪件事上他不害我?可你呢,你又是怎么想的?我跟你何启言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们这局布的是不是也忒大了点儿?射杀桑区人,万一引发了暴动,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何启言依旧没肯承认,他又重申了一遍:“你刚说的那些不过是单方面的推测,根本就没有证据吧?”
“证据?”我反呛,“证据就是你戴过的那双法医手套啊!你大概做梦也没想到那块零件居然勾下了一块胶质碎片吧?怎么着,你要是真金不怕火炼,敢不敢跟我上你那老单位做个DNA检验?”
这下,何启言没话了,他垂着头沉默良久,再抬头时,眼里竟蒙了一层妒恨:“孟然,姚所说的没错,你还真是不简单啊!难怪以你这样的资质,一进市特就能坐上支队长的位置。”
我当下也冒了火:“我怎么了我?这个季度的技能考核,一支队的总成绩在你的队伍之上!”
“那不都是安总帮了你吗?!”何启言激动了起来,“你从来没有特警经验,要不是爬上了安总的床,怎么可能做到支队长?我了解他!他从来不会手把手地培养一个人,但你在他心里却不一样!以他的个性绝不可能收徒,你凭什么叫他师父?!”
第64章 与子同袍 11
何启言这一连串质问把我给问懵逼了,半晌才问:“搞了半天,姚一弦就是这么挑唆你的?他跟你说了什么来着,说……说我跟我师父有一腿?我操!他这剧本还能编得更狗血一点么?我说,大叔!你是不是更年期近了,得了被害妄想症啊?就这种鬼话,你都能信?!”
何启言的嘴炮功夫显然不如我,他被我气得直喘粗气:“我确实不如你年轻,但我为安总付出的,你根本就及不上!我为了进市特,为了更接近他一点,做了多少努力?我苦练狙击、专研拆弹,好不容易才得到他的认可,当上了支队长!像你这种一来就上位的人怎么可能会了解?”
我正要和他接着再辩,枪库的门忽然从外打开了,杜小秘如约把我要请的人给请了进来——安澜出现了。
何启言一见他,先前的愤恨一下就全蔫了,他只敢把不满转向我,咬牙道:“孟然!你……”
安澜从耳朵里摘下一只微型耳麦,显然听全了我跟何启言刚才的那段直播,他吩咐背后的杜刚:“去给你们孟队准备一下装备。今天下午,浙江省厅特警队过来考察,一支队负责装备演示和技能交流。”
安澜这话无疑是给我翻了案,他把事关黄江特警形像的任务交给了一支队,证明他又重新信任、启用了我。杜刚脚跟一并,立正站直,向安澜敬了个礼,高呼一声“是”,当即跑去操办。
随后,安澜走向了战战兢兢的何启言,他一言未发,却不怒自威,逼得何启言不自觉地退后了几步。
“谁教你的?姚一弦么?”
何启言一直退到了墙角,安澜在他面前站定,单手就卡住了他的下颌骨。何启言的脚后跟都被抬离了地面,肺里的气呼不上来,顿时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跟了我那么久,为什么还会蠢成这样?”
安澜的手向上挪了挪,改捏住何启言的脸颊,接着厌恶地甩去了一边。
何启言踉跄一步,弯着腰,大口喘着气,他的情绪剧烈地浮动起来,略带哽咽地追问安澜:“您和姚所在一起,我不能说什么。毕竟……毕竟,姚所他有那么好的家世,长得又那么标致。可是您……您为什么要看上这么个屌丝呢?孟然他根本配不上您啊!”
我的三观刹时被这段话的内容给刷新了……
我靠!姚一弦这个阴魂不散的贱人,勾引了俞宁还不算,居然连我敬仰的师父也给玷污了?
再看安澜,他倒全然不尴尬,抛出一句又令我心塞的话扔给了何启言:“你是不是眼瞎?我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何启言朦胧的眼里泛着泪光,他不明就理却事事愿意相信安澜,愣了半天才问上一句:“难道……难道我真的给姚一弦骗了?”
对于愚钝的下属,安澜向来没有什么耐心,他直接扯了何启言的警号和肩章:“你从现在开始停职,改装枪支的事牵扯到一起重大刑事案件,市特将不再插手,我会全权移交刑侦总队,你自己上那儿交待情况吧。”
安澜这话一出,摆明要弃了何启言这颗棋子,一切公事公办。
何启言当下就崩溃了,拽住安澜的手臂苦求:“安总!我跟随了您五年,五年呐!这件事是我做错了,是我太蠢,轻易听信了姚一弦的挑唆,我跟您和孟队道歉,但求求您,求您不要把我踢开!”
安澜面无表情地一抬手,甩开了何启言。他仍不死心,又上前求道:“我放弃了刑侦检验处的副处职位,辛苦考入市特,我一直争取的都是您的认可啊!我只希望……只希望我可以进到您心里……”
尽管何启言陷害了我,但他本性不坏,纯属一时糊涂,遭奸人利用。目睹了眼前这一幕,我也不禁为他叹惜起来。
时光荏苒,青春燃尽。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另一头,安澜自上而下地看着何启言,眼神冷漠,那些句句带泪的恳求像是没能在他心里激起丝毫涟漪,他淡淡道:“我心里从来容不下蠢货。”
话音一落,何启言跟痴了一样愣在原地。他终于没再多说什么,一个人蹒跚着走出了枪库。
这种时候,安澜的心情也必然不大好。我没敢啰嗦,眼见他拿出了烟盒,立马掏出那枚他的专属打火机,凑过去给他点上。
安澜吸了几口烟,侧头端详起我来,大约是看到我脸上被他踹出来的伤痕,竟忽地一揪我的耳朵调侃说:“哎哟,孟队这本就不怎么样的小脸蛋还给我踹花了呀,那齐锐该不喜欢了吧?”
我给他揪得呲牙裂嘴,赶紧求饶:“疼疼疼……师父,有话好说,松开手先!就您这手劲,一人抵仨!”
自打何启言从枪库出来以后,就站去了安澜的宿舍楼下,从天亮站到天黑,滴水未进。他的队员们赶了过来,劝的劝、拉的拉,他却一言不发,一步不挪,铁了心地站着自虐。
然而,一般的苦肉计显然对安澜不怎么管用。下午,我接待完了浙江省厅的同行,路过宿舍,看见何启言仍站在那里。
到了夜里,老天像为考验他的诚心似的,还特意加大了难度,降下一场大雨。雨水淋湿了作战服,渗进了身体,何启言的肩伤又裂了,这回不是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