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刚给我攀的这根高枝差点让我把饭给喷出来,立马教育他:“你说话给我注意点!谁公公呢?别净胡说八道!”
杜刚嘿嘿一乐:“哟,队长!您这是脸红了啊?害什么臊啊,您跟咱们政委那事还没敲定呢?”
我心里记挂着我师父,让他别不正经,赶紧说正事。随后,我从杜刚那里得知那个桑区人被击毙后,安澜随即被召入市局挨批。
会议上,齐则央冲他大发雷霆,斥责他懈怠、渎职,在桑区人并未抵抗的情况下仍纵容下属开枪。在黄江,记录在册的桑民就有100多万,倘若有人故意拿此案挑唆,很可能引发暴动,造成极大的社会动荡。
齐局长越说越光火,最后竟抄起一个烟缸,顺势就砸。安澜没有躲,那烟缸擦着他的半边额头就这么过去了,当场见血。
与会的齐锋看不下去了,站出来替安澜出头,跟局长大人对质了起来。
齐锋的态度同样强硬,说那嫌犯本已身犯杀警、杀军、运毒几大重罪,且当时情况危急,不足以在一两秒内确认他身上是否绑有炸药,开枪击毙,合情合理。
刑法面前,人人平等,何以桑民要区别对待?
听闻齐则央把桌子拍得震天响,怒问齐锋和安澜,别人不懂这利害关系,他俩怎能不明事理?
杀人夺枪原是大罪,这本无可厚非,但嫌犯身份特殊,弄不好就要惹出更大的民族纠纷来。最后,齐锐出来打了圆场,吩咐宣传部的负责人先封掉所有媒体的喉舌,严密把控舆论导向。
会议桌上,所有人急得焦头烂额,却有一人是来吃瓜看戏的,那便是姚一弦。
散会后,有人看到姚一弦在走廊里拦住了安澜,惋惜地摇头轻叹说要不是有个害人的下属,堂堂警神怎么会捅出这么大个纰漏?
安澜不答反问:“我都没提是谁开了枪,你这消息倒是来得够快。”
杜刚说完,我愈加确信自己被人下了套儿。
杜刚又说:“不过,这回你出事,队里的小子们倒是挺你。干我们这行,执法没尊严,那是常有的事儿,现在逮着个杀人抢枪的,身上指不定还绑着炸药,这还不开枪,留着他过年呢?咱们队里那小赵,就从刑队来的那个,过去抓了个拐卖儿童的,手劲用大了,给那嫌犯摁了个高位截瘫,是锋爷保的他。他知道了你这事也特别不忿。”
经他一提,我立刻问:“小赵过去是干刑侦的吧,你把他叫过来,我吩咐他办点事。”
杜刚说好,我又问他那把我之前用过的88狙现在在哪里?
他回说,已被还回枪库。我让他立刻去调枪库的监控,把这两天进出的警员彻底排摸一遍,再派两个队员暗中监视,看看会不会有人过来再动那把枪。
“难不成是你那枪有问题?我想呢,这明明一枪就能毙命,怎么你当时就打了这么多发子弹!”
“扳机给人做了手脚,扣动阻力大大减小了,一碰就发。”
“我操!这哪个孙子干的好事啊?!”杜刚大怒。
我心里暗暗地浮上了一个名字,却不能轻易说出口,只让杜刚带上信得过的队员,按我的计划行事。
到了晚上,杜刚送来一床被子,跟我汇报说事情确有蹊跷。枪库的监控居然在前天故障了,直到今下午才修好,最关键的那段时间恰恰没留下一点影像。我转而问他,小赵那边进行得怎么样了?杜刚说正忙着,结果还没出来。
夜黑,地凉。
我缩在笼子的墙角,裹了被子,还一阵阵地发冷。天亮以后就是周六了,想必我还是要放齐锐的鸽子了。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叫嚣:我要出去!我辛苦进入了市特,不能因为这莫名的几记黑枪,就陷在这屈辱的笼子里!可我必须忍,必须等!我得收集好证据,一击即中,彻底翻盘!
我迷迷糊糊地浅睡着,隐约听到有人说话,打起精神来仔细再听,说话的人竟是齐锐。我猛地睁开眼,就见他正在和值班的警员交涉,对方顾忌他的身份,最终还是打开了笼子。
齐锐跨进笼子,我赶紧站起来,迅速掸掸作战服,尽量不让他看见我太过狼狈的样子。
齐锐走近了,拨过我挂了彩的脸问:“安澜打你了?”
“不不!是我自己训练时不小心,摔的!”
可惜,我这人半生纯良,实在不擅长撒谎。齐锐盯着我看了半天:“这摔得倒是巧,就光摔一边脸了。”他说着,拿出手机就要拨号。
我知道这是要找安澜对质了,立马抢过来,摁了挂机键:“你别替我出头!我师父就那脾气,现在这事还没个定论,他也烦着呢!”
“不管怎么说市特也是纪律部队,再有什么错,他也不该动手。”齐锐冲值班的吩咐,“跟你们总队长说,孟然我先带走了。我把人交到他手里,不是给他体罚用的。”
齐锐说完,就要把我带走,值班的犯了难,一再恳求先让他打个请示。
僵持中,安澜出现了,他“哐当”一声推开了笼子的铁门,从进门起,就没朝我看过一眼,只问齐锐:“你知道他这次闯下多大的祸吗?”
“这起案件有组织预谋,目的不会是击毙一个桑区人这么简单。不出几天,黄江可能大乱。”齐锐直视安澜,目光不躲不闪:“我之所以知道,就更不能让孟然来做这个替罪羊。”
随后,齐锐又对我说:“孟然,你来。给安总作个当面检查,把当时的情况详细地汇报给他。”
齐锐当着安澜的面给我争取了一个机会,一个让我把话完整说出口的机会。
我“报告”了一声,赶忙把扳机变松的事情如实汇报。安澜像是在听,又像是根本没在意,他的眼睛一直牢牢地停在齐锐身上。
等我说完了一大通,安澜仍旧没有反应,我又补了一句最关键的:“安总,我怀疑是有人磨薄了我的扳机阻铁,造成只要轻轻一碰就会连发数弹的局面。当务之急,是要查出动手脚的人到底是谁!”
“你是白痴么?出任务前为什么不再检查一遍枪支?”
安澜仍在气头上,话一出口,习惯性地就要上手,他一抬胳膊,瞬时遮来了一片阴影,眼见那一巴掌快要掴过来,就听齐锐适时喊道:“安澜!给我个面子!”
第60章 与子同袍 7
安澜的手僵硬地顿在了半空——
那双桀骜的眼睛竟“唰”一下有些红了,他的表情比冰还冷,冻住一般,僵得可怕。他转头朝向齐锐,忽然就冒了火:“事情没调查清楚之前,孟然你不能带走!”
齐锐也不让步:“我说了,他不该做这替罪羊。”
安澜猛一皱眉:“齐锐,你别忘了,这里是市特!我的职级要比你高!”
我的心当时就沉了,我师父这是要跟政委同志杠上了,他那语气完全就一死磕的态度。他不肯放我走,除了公事以外,还夹有私心。我难以想像像安澜这样的天之骄子竟也会嫉妒,且嫉妒的那个人居然是我。
此刻,齐锐也定定地看着安澜。时间像在他们两人中间凝固了一样,许久过后,齐锐一提唇角,冷冷道:“你这强大的自尊心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语落,齐锐完全忽视了安澜的存在,拽过我的手,直接就从他身边迈了过去。我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拉着向前冲了几步。我下意识地向安澜瞟了瞟,就见他脸色铁青,简直是没法直视……
就在齐锐快要把我带出笼子时,安澜终于动了!他两步上前,伸手朝我后颈劈来,想要把我打懵了,再拖回来。但那只手还没碰到我,就被齐锐拦住了,那一瞬,就听指骨较劲时发出的“咯咯”声响。
齐锐接住了安澜劈来的那一掌,对他说了一字一顿道:“收收你的性子吧!这几天里,黄江要是真的出了事,到时还得通力协作。至于孟然,我今天必须带走!”
这是我头一次看到安澜那样的眼神,在他深邃的眼睛里写满了不甘与疑问。他像有许许多多的话想要质问齐锐,许许多多的怨恨、歉意、遗憾、不舍以及最深沉的爱,此时此刻,都激荡在那双水波动荡的眼睛里。
末了,安澜却是一句话也没问,他松了手,放了行,听似淡然地回了句:“行!你要开口,什么都行!”
我跟着齐锐从市特出来的时候,天才微亮。
上了车,我问他要去哪儿?齐锐说去江边,我都不明白他干嘛这么执著于钓鱼这件事,我这才从笼子里放出来,一没跨火盆,二不找线索,他就一门心思惦记着带我去江边。我问他能不去么?我这会儿心静不下来,真没那闲情兴致。
齐锐说到了那里,心自然就静了。我拗不过他,只提了一个要求:“能让我先吃点东西么?我昨儿一天就吃了一顿饭!”
清晨五点,大部分馆子都还没营业,齐锐开车兜了两圈,找到了一个早点摊,摊子边上支着几张破破烂烂的桌子,两三个环卫工和一些赶头班地铁的人正坐着匆忙吃喝。我担心齐锐不习惯这样简陋的环境,正准备随便买点啥带走,他却已经走过去,坐了下来。
清晨的街边,我跟齐锐坐在一张粗劣的折叠桌两边。我叫了两碗豆花,喝了几口道:“我这次又连累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