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干了,“唰”一下把牌砸桌上,站起来冲我吼:“当着我朋友的面,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这房子写的可是妈的名字,轮得到你冲我指手划脚么?”
我想我必须掀了那张牌桌才能让孟晃闭上嘴了,谁知我还没动手,孟晃却自己收敛了,他瞧见了站在门口的齐锐。他这次之所以能顺利考入警校,之所以能摆脱掉集资被骗的债主,全都是因为齐锐的人情,他显然已经了解了齐锐的身家背景,顿时变得谄媚起来:“哟,是齐老师来啦!来来来,您坐您坐!”
孟晃轰开了另外几个小痞子,挥手趋了趋屋里的烟,腾出地儿来,要请齐锐进屋。
“我不坐了,你哥哥身体不舒服,能让他休息会儿吗?”齐锐说道。
“那必须啊!”孟晃的态度瞬时来了个180度大转弯,又关心起我来:“哥!你上班辛苦,回了家就好好歇歇!”随后,他赶着那一帮小崽子一起出了房门,边走还不忘边介绍:“这位是齐老师,咱们市公安局最大那局长的儿子!他是我哥的领导,可罩着我们家了!”
我的脸都不知道往哪儿搁了,直接靠到了床上,看都没敢看齐锐。
齐锐关了房门,走来问我:“你要不要换个地方住?”
经他提醒,我想起俞宁那个家,我是回不去了。父母家离市区又远,还时不时要被我妈、我弟膈应,确实该物色下房子了。
“过两天,我上市特附近的中介转转去,租个离单位近点的一居室。”我深吸了口气,又对齐锐说:“刚才在机场,谢谢你啊,谢谢你没让我回头走那一步。”
齐锐转身出了门,从车里拿出一支路亚竿返回来送我:“你有空就自己练练这支竿吧,要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就当是分散下精力。路亚这东西有时候一天抛上几百竿也上不了一尾鱼,跟很多事情挺像的。你只有慢慢等,等了才会有结果。”
齐锐告诉我要等,却没有告诉我,这张等待的时刻表究竟有多长。
到了下午,张爱英要留齐锐在家吃饭,他没有答应,和我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当天晚上,我始终没能完全睡着,心口还是闷闷地疼,许许多多的记忆跟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回放。
夜里有那么几分钟,我拿起碎了的手机反复瞅,竟然又想给俞宁打过去。最后,我恨不得要自甩耳刮子了,逼着自己把这念头给生生按了下去。原来……分手的感觉竟不亚于戒毒。
迷迷糊糊地捱到了天亮,一不小心又昏睡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睁开眼发现竟已过了上午十点,我暗叫不好,今天是我第一天上市特报到的日子!
摸来手机一看,不得了,十几通未接来电!净是杜刚打的!
我连忙回拨过去,就听杜刚在那头喊:“孟队,你搞什么飞机呢?报到第一天,你就迟到?!今早一支队出任务,结果咱们连支队长都缺席!安总他发飙了啊!”
我吓得连忙又给安澜去了电话,一接通就连连道歉:“安总,对不起!我……我这出了点状况……误了上班时间,我现在就赶过来!”
电话那头很平静,安澜只回了我一句,他说:“你要做不了就给我滚。”
我心急火燎地赶到了市特,连制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奔去了安澜办公室。
门一开,他扫我一眼,没容我说上一个字,直接冲我的膝盖重重一踹,接着就跟扒拉杂草似的把给我往边上一拨,径自出了办公室。
我被他那么一踹,险些跪地下去,硬撑着没倒,一瘸一拐地追在他身后喊:“安总!安总,我错了!我再也不敢迟到了!”
可安澜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我,全程充耳不闻,直接出了办公楼。我整个人都傻眼了,就跟做错了事的小学生似的,尴尬得不知所措。我主动回到安澜的办公室门口罚站,市特的精英们在我面前来来回回地过,有人耳语:“这就是一支队新来的队长呢?怎么一来就吃排头啊?”
“你不知道啊?早上出任务缺席,电话都给打爆了,就是找不着人!照安总那脾气,还不得扒他层皮?”
我站了约摸一个多钟头,没等来安澜,杜刚倒是来了:“孟哥你怎么回事啊?平时对工作那么上心一个人,怎么关键时候掉链子呢?早上有个厂区发生坍塌事故,安总本来是派一支队过去救援的,那底下还压着十几个人呢。结果愣是联系不上你,后来,三支队的何队长给咱们顶上了。谁晓得救援过程中房体二度坍塌,一根十公分长的钢筋擦着何队的肩膀划就这么过去了。”
我听得心惊,忙问:“那……人现在怎么样了?”
“好在没伤到器官,肩上给拉了一大口子,皮肉之苦是免不了了。对了,安总让你上食堂吃饭。”
“他原谅我了啊?”
“没,他说他看着你碍眼。让你吃完了,有力气,赶紧上别处站去。”
我得罪了安澜,上市特报到的头一天,我就招了他的烦。而后几天,他仍旧视我为无物,其他支队都有任务,惟有一支队没有。
我召集了一支队的小伙们开会,他们却懒懒散散的,基本没有互动。他们不服我的管,心里多少都有点埋怨。谁都知道我是替安澜挡过子弹才坐上了支队长的位置,私底下,大伙都说我这运气好得空前绝后,多少人想逮个表现的机会,可盼了多少年没盼来一场人质劫持,到我这儿,居然一上手就救了市特的老大。
第51章 流金岁月 51
我带着果篮和鲜花上了医院,探望三支队队长何启言。何启言今年刚过34,照特警这行的规矩,要是35岁时没能爬上副总队长的位置,接下去面临的只有转业。
在黄江市特的金字塔结构中,安澜之下,千人之上,确实长年空着一个二把手的位置,可鉴于安澜为人严苛,处事又爱亲力亲为,多年来,这第二把交椅一直无人来坐。
谁能上位?圣心难度。
市特里不少声音都挺何启言。我在病房里见到了他,他为人很随和,毫无架子,对于因为我缺勤间接导致他受伤的事,一笑而过,还反过来劝慰我:“孟队,你一来安总就让你做队长,说明他器重你。特警队伍本就是年轻人的天下,你初来乍到,手下的小朋友不服管也是常有的事,不要妄自菲薄。”
来医院前,杜刚跟我八卦了一番何启言的背景,说他是在安澜掌管市特那一年竞聘入的队,结过一次婚,后来不知道啥原因又给离了,原单位的工作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是刑侦总队鉴定科的法医。
公安这一行业里,弃医从武的人本就少之又少,选择特警这口青春饭的,更是冰山一角。
何启言的故事说起来颇具戏剧色彩,进市特前,他正负责一起连环凶杀案的检验工作,因手握一件重要物证而遭凶手追杀。命悬一线时,是安澜如天降神兵一般破窗而入,直接卸掉了嫌犯的一条手臂,在鬼门关前救了何启言一命。
直到现在,何启言谈起安澜,话里仍旧充满感激。他坐在病床上对我说:“安总是我的恩人,我这条命都是他给的。那时候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你想像不到他凭空出现的样子,真的就跟天神一样。”
说到动情处,何启言的眼眶里冒起了水光:“孟队,其实我挺羡慕你的,听说你在格斗方面比较擅长,射击也是安总亲自指导的。不像我专业素养低,也没什么天赋,竞聘那时候我就想过,当特警不能打怎么办?于是,我就努力攻下了拆弹和狙击。”
论起钻研精神,学医的人果真更胜一筹。当年为了进市特,何启言扎扎实实地啃下了拆弹这块硬骨头,跻身成为公安部的顶尖拆弹专家。再者,他这人个性沉稳,近乎古板,绝对是练狙击的一把好手。经过他孜孜不倦的努力,之后还在全国狙击竞赛中拔得头筹。
自此,安澜终于对他另眼相看了,不久就晋升他为支队长。
何启言羡慕我能打,但这一技能在市特很快就被秒成了渣。安澜给我分派了一位陪练,那人在亚运会上拿过散打冠军,人不高但敦实,两条手臂壮得跟俩钳子似的,整个就一猩猩。
我时不时要和这猩猩练背摔,被他摔。有一回训练,安澜来了,他还是没有正眼瞧我,只是观摩着训练过程,随后亲自上了搏击台,指点那猩猩。
“说了多少次,不要恋战,必须一击即中!光有力量顶什么用?嫌犯要是卡着人质,你连人质也一起打昏么?”
安澜手里握着一支记号笔,跟那猩猩过了几招。这是我头一次见识到安澜的身手,他轻盈得像一只猎豹,以力打力,反应神速。几秒间,笔尖就绕过猩猩的脖子画了半道圈,封喉!
我突然就明白了自己和安澜的差距,那就像人和神之间的差距。
想要靠近,唯有苦练。
让我真正头疼的还不是格斗,当站上七层高的速降楼时,我就知道这回必是凶多吉少了。我其实并不恐高,哪怕站在明珠塔的塔顶,我都敢冲下看。我真正害怕的是失重,那滋味就像被切了下半身,再把心脏吊到嗓子眼似的。长这么大以来,我从来不敢坐过山车,连透明的观光电梯上下快一点,都觉得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