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沉闷的痛呼从齐锐的喉咙里颤抖而出,他呢喃着像说了些什么,却是听不真切。
“你说什么?大点声儿!”焦震握紧了手里军刀,横向一绞,厉声斥问。
“把那两枚戒指……还给我……”
那句气若游丝的话语总算完整地落到了焦震的耳朵里,他突然满是鄙夷地放声大笑,正要把军刀连筋带肉地拔出来时,忽然瞥见地上闪过了一个可疑的光点。
狙击枪?
焦震不敢迟疑,连忙抱头下蹲,一个翻身,躲到了远离窗户的位置。
第259章 谁主沉浮 90
之后的十几分钟里,焦震缩在角落,密切留意着舱内的情况。他前后一连抛出几件杂物,都没再引来那道骇人的光亮,终于慢慢地匍匐爬出,朝圆形的窗户外张望了一眼,就见不远处立了一座高耸的灯塔,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心说许是塔顶的探照灯投来的那一点光亮。
正当焦震站起身时,忽听舱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他小心地打开门张望,就见姚一弦带着一名陌生男子已经站在了门外。
“姚局,这地方太脏,你怎么又亲自过来了?”
尽管姚一弦早已不再是警察,但焦震仍对他十分尊重,称呼沿袭过往,仍然尊称他一声姚局。
“你先出去,我有话要问齐锐。”姚一弦没给那佝偻的半面人一个正眼,淡淡说道。
焦震的眼睛定在了姚一弦旁边的男人身上,那人中等身材,帽衫罩头、口罩遮面,看不清真实的面貌,不禁为难道:“可是,姚部长已经把他交给我了……”
“齐锐是我带回来的,你还信不过我么?”姚一弦的眼睛向下一斜,说话的口吻盛气凌人,“还是你觉得只有你才能审的出来,换我就一定审不出来?”
“不敢不敢,那姚局你慢慢审。”话虽这么说,焦震离开前仍十分犹豫,又瞄向和姚一弦同行的男人问:“这一位……怎么以前都没见过呢?”
“你才来南边多久,能认识几个人?我身边的人也要你一一过问么,还不赶紧滚!”姚一弦没了耐性,直接下了逐客令。
焦震碰了一鼻子灰,但也不敢得罪姚一弦,只得乖乖地退出了炼狱般的船舱。
确认他走远以后,姚一弦亲手关紧了舱门,走到齐锐的正前方,开口说道:“我没忘记,你我之间还有一个合作。”
一抹无力的笑容挂上了齐锐的脸庞,嘲讽问道:“我的命已经在你手里了,还想怎么合作?”
“我给你带来了一个人。”
姚一弦说着,让出了半个身位。身后的另一名男子继而走进了齐锐的视线,他用左手脱下帽衫上的帽子,摘掉面部的口罩,露出了底下的庐山真容,居然就是何启言。
齐锐黯淡的眼睛微微一亮,只见何启言的眼眶刹时就红了几分。
“请你回避,我有话要单独跟齐锐谈。”何启言仰头看着齐锐,话则是冲着姚一弦说的。
“别太得寸进尺。”姚一弦回敬他道。
何启言扭过头,迅速敛去忧伤的神色,又恢复了之前的沉着、冷静:“你想要姚永昌的那条老命,你想要他身败名裂,前一件不算不太难,但后一件只有跟安内组合作,才能替你圆满达成。”
姚一弦知道何启言所言不假,他沉默了几秒,扔下一句“抓紧时间”,便走出了船舱。
血腥而肮脏的空间内,仅剩下了两个长久未见的昔日故人。
何启言四下察看着舱内的环境,很快找到了一处隐蔽点,在铁板夹缝中钉入了一枚针孔摄像头。他全程只依靠一只左手,操作完成后,又走回到齐锐身边,从衣袋里掏出一支止血剂,娴熟地喷洒在那具污血淋漓的身体上。
“如果你坚持不下去,组织同意让我把你带走。”何启言的声音略有颤抖,他是资深的法医,深知齐锐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都饱含着怎样可怕的痛楚。
“这里的视频材料每天都会上传到监察委,只要你挨不下去,随时可以放弃。我在货轮附近找到了一个隐蔽的藏身点,我会一直在那里守着你,一旦你给出暗号,我就设法过来救你。”
针孔摄像的作用共有三项,一为帮助齐锐表达,如若放弃,方便及时展开营救;二为实时监控,采集证据,给姚氏一党钉上涉黑的事实依据;三为观测齐锐的身体状况,确保在他牺牲之前,把真正的复制芯片落入敌手,从而立即实施终极收网。
何启言看向齐锐被吊成灰紫色的两只手,就见那双手的皮肉组织几乎全部坏死,就算齐锐侥幸存活,也逃不开被截肢的命运。
“之前你在研究所里受了核辐射,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像是为了平缓何启言的情绪,齐锐反倒岔开话题,问及其他。
“骨髓移植成功,已经过了排异这一关,没什么大碍了。”何启言一语带过,忍不住劝道,“快把芯片给他们吧!安内组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要姚永昌和青城集团一启动测试,我们就能把这只大老虎给彻底灭了!”
“我心里有数,还没到时候,他们不会相信的……”齐锐勉强挤出一抹干净的笑容,声音沙哑,气若游丝,半开玩笑说,“何队,我好不容易熬到这一步,你可不要一时不忍而坏了计划。”
“那帮丧心天良的畜牲!”何启言咬牙骂道,“要是孟然知道了,他得有多心疼啊!”
“麻烦你转告监察委,别把这里的视频发给孟然,不要让他看到……”
何启言闻言,撇过头去,强忍着即将落下的眼泪。他和齐锐都是行走在刀尖上的死士,早已经视死而归,从未想过退缩偷生。
“你真是一个值得被他深爱的人。”
何启言轻叹一句,飞快地抹干了脸颊,用仅有的一只手摁住了齐锐右腿上的动脉,利落地将那把插在跟腱上的军刀给拔了出来。
第260章 谁主沉浮 91
等到把何启言悄然送出货轮后,姚一弦踩着湿露露的甲板,驻足停在了一间昏暗的房间外,他开门走入,房里坐着的人是俞宁,四肢被缚、双眼遭蒙。姚一弦亲自为他松了绑,摘去了脸上的遮眼布。
俞宁一路被蒙着眼绑到了这里,此刻显得惊魂未定,朝四周看了看,问姚一弦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跟我来。”姚一弦不多啰嗦,径自出了房间。
俞宁不敢多问,只是在后尾随,跟着他一路走到了货轮底层的囚室外。
“过去看一眼。”姚一弦往圆形的窗子里一指。
俞宁满腹狐疑地凑前张望,突然向后猛退了两步,原因是他看到了遍体鳞伤、惨不忍睹的齐锐。
“他……他伤得那么重,不会是要死了吧?”俞宁忍不住问道。
姚一弦嘲讽一笑:“齐锐跟你是情敌关系,他要是死了,你不应该觉得高兴么?”
俞宁深悉姚一弦本就喜怒无常,如果他这时候不识趣,说一句诸如“我心里只有你”之类的废话,指不定又要遭到一顿非人的折磨。于是,俞宁很快就权衡出了一个听似温和的回复:“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早跟孟然没有任何瓜葛了。”
姚一弦走上前来,把俞宁逼到了走廊一角,半是调情,半是命令:“我要你帮我去办一件事。”
“你说吧。”俞宁没得选择,只有顺从。
“回黄江找孟然,把齐锐现在的处境,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多年来的相处让俞宁愈发确信,有一种叫作“偏执”的诅咒已经印入了姚一弦的灵魂深处。哪怕他和孟然之间的仇怨早已超出了情感范畴,上升到了不共戴天的国仇家恨,但他依然不肯放过每一个在情感上刺伤孟然的机会。
在姚一弦和俞宁的相处模式里,后者没有说“不”的权力,好在俞宁擅长运用的话术,可怜巴巴地提出执行过程中,即将遇到的难点:“可是……我怕孟然不一定肯见我。”
“这么些年来,你也没少给他通风报信吧?”
俞宁不敢说话了,姚一弦俨然是有备而来,他掏出从父亲姚永昌那里要来的一串戒指,将其中一枚取下来后,抛了过去。
两枚戒指本为一对,现在却被拆双成单。
“只要你把这个拿给孟然,他一定会答应见你。”姚一弦笃定说道。
次日下午,吴瑕敲开了局长办公室的大门,给孟然送来了一纸信封,说是有个人一早就守在了市局门外,执意要把这个东西交到孟局长的手里。
孟然坐在案前,拆开了信封,一双手突然停顿了一刹——信封里装的是一枚戒指,一枚刻有齐锐名字的戒指。
曾几何时,在父亲孟国祥的葬礼上,孟然曾把它亲手还给了齐锐。
事到如今,它居然再度完璧归赵,沾着淡淡的血痕,像在无声地诉说着,佩戴的人正在炼狱中经历着怎样的熬煎。
“什么人让你送来的?”孟然问道。
“一个叫俞宁的人。”吴瑕答道。
“去把他带过来。”
吴瑕的记性很好,没忘记孟然曾吃过这个叫俞宁的男人的亏。那一段十六个分局大屏同步直播的桃色视频,之所以能被拍下,就是他俩单独见了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