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声声远去的哀嚎声中,孟然环视一圈,点燃了长桌上的第一支烟,幽幽吐出一缕烟圈:“在座各位都是前辈,应当都很识时务,不会蠢到重蹈覆辙了吧?”
他这话说的隐晦又明白,一招杀鸡儆猴震慑了在场的所有官员。众人面面相觑,不敢置喙。
孟然似笑非笑,一言收尾:“既然没有异议,那就散会吧。”
历经流血更替,南区安内组又扩充了几名成员,其中包括杜刚和吴瑕。
北区传来捷报,称在刘捍案在审讯中取得了突破性进展。起初,刘捍还死咬着不松口,企图独自揽下所有罪状,一概不提撑在背后的那把弥天大伞。
北区组长聂冰调集了刑审精英,对刘捍实施了密集的高压审训,终于撬开了那条贪婪大鳄的嘴,逼着刘捍交待了多条可以指证姚永昌的相关证据。
一连几天,南北两组集结于黄江,就各自的工作情况进行梳理、汇总。
开会的地点在齐锋的工作屋,长桌一侧,坐在齐锋这边的是齐锐和孟然。聂冰身边则只带了一名同僚,那青年个子不高,话也不多,五官清秀白净,乍一看倒像是才从毕业的警校生。
聂冰介绍完了北区的行动情况,提起在何启言的遗体内并未找到核公式,转问齐锋是否在断肢上发现了相关线索?齐锋不假思索,说暂时没有。
聂冰又追问断肢的下落,称要将它带回刑侦局作详细检验。他身边的年轻刑警出言提醒:“聂局,何启言的断肢最初是寄给了市特前总队长安澜。现安澜因个人原因不能参与行动,如果公式真的藏在断肢里,会不会已经被安澜发现了?”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了说话的人身上,聂冰一笑,随即作了简要介绍。
与他同来青年姓刑,单名一个骁字,年仅28岁便成为了刑侦局刑审队的一把手,主攻犯罪心理,擅长刑事审讯,但凡过他手的案件,嫌犯无一不撂,无一不招。甚至有人戏称案子只要到了刑骁的手里,哪怕是块石头,他也有办法让它开口。就拿此番刘捍吐口,咬出了姚永昌来说,刑骁便厥功至伟,功不可没。
聂冰不看齐锋,反问起刑骁:“如果把安澜交到你手里,多久能拿到有效信息?”
刑骁白皙的脸上波澜不惊,眼里却闪过一道犀利的光:“最多两天。”
“聂冰。”齐锋开了腔,“刑审队是用来攻破那些撬不开嘴的罪犯的。安澜是安内组的成员,是你我的同志,这些手段不该用在他身上。”
聂冰像是没有听到,继续命令刑骁:“太久了,我只给你一天时间,必须让安澜开口。”
“是,组长。”刑骁起身要走,他问齐锋:“齐总,麻烦你配合,把安澜请过来。”
齐锋缓缓抬眼,看了看刑骁,目光又撞向聂冰,出言提醒:“两位别忘了,这里是南区。”
孟然也站了起来,向刑骁做了个“请”的手势:“坐吧,刑队。会还没开完呢。”
刑骁不为所动,他的右手正探入衣襟,动作像是在摸枪。齐锐飞快起身,猛地把孟然揽到背后,面朝刑骁说:“同室操戈可就没意思了。”
齐锐用力过猛,孟然几乎撞在了他的后背上。一些遥远的画面顿时浮出脑海,孟然记得在多年以前,当姚一弦把枪抵在他额头中央时,站在他身边为他挪开枪口的人也正是齐锐。
“小刑,稍安勿躁。”聂冰终于发了声。
刑骁立即敛了气势,从衣襟里伸出手,默默坐回到聂冰身边。
聂冰直视齐锋,语气坚定:“组织需要那组公式,你不能拖延时间,立即把安澜交给我。”
齐锋也寸步不让,他与聂冰平视,一字一顿重申:“安澜是我的人,自然我说了算。哪怕你把老总请来了,他也会尊重我的安排。”
长时间的静默过后,聂冰总算松了口:“行吧,这件事我会向老总汇报,他老人家要没意见,我也不会来逼你。”
经历了刚才的冲突,孟然的手腕还被齐锐攥在掌心,他抽出手,重新坐回了长桌旁。
会议继续,齐锐向在场的成员阐述了近期与姚一弦协作的进展。聂冰和姚一弦曾在公安部共事过,深知其为人秉性,对于南区的这一部署仍心存疑虑,他问齐锐:“你确定能取得姚一弦的信任么?”
齐锐回道:“要换取他的信任确实很难,只能一边割舍一边获取。”
聂冰追问:“你们的关系进展到哪一步了?”
这一问的含义实际包括在了字面意思中,齐锐一怔,余光下意识地注意着孟然,迟迟没有回答聂冰的问题。出人意料的是孟然竟替齐锐开了口:“聂局,每一项任务的负责人都有自己的计划和安排,我觉得没必要这样事无巨细地汇报。”
齐锐侧头看向孟然,对方却是目不斜视,不曾看他。
大局当前,孟然不但表明了立场,还间接向齐锐释放了信息。他自知到了这一步,齐锐和姚一弦之间不可能不发生些什么,他无权干预,也不会干预,他能做的唯有接受。
仅凭一句话,聂冰便猜出了个大概,他不再追问齐锐,提到就现在掌握的证据已可报至最高检,由检方传唤姚永昌,将其停职羁押,最高刑罚可判至无期徒刑。
话说到了这份上,聂冰的目光停在了孟然身上:“孟局,老总对你的印象很深。这次我来黄江以前,他问我安内行动是时候收网了吗?”
聂冰自问却没有自答,显然是要等孟然表态。
“只判无期,后患无穷。斩草必须除根。”孟然回答。
聂冰应言击掌,转而又问:“但你知道姚永昌的背后又是谁么?”
随着他的反问,一张弥天巨幕在所有人的脑海中缓缓揭开,在那雷雨交加、闪电交错的云层之上,还藏有一双无形的权力大手正在拨搅风云。
聂冰轻叹:“老总他坐上了现在位置,还要受前人威胁,真的很不容易啊……”
聂冰点到为止,崭露了冰山一角。安内行动表面上是在抗衡掌控司法系统的姚永昌一党,其真正背后的阴谋家却是未显山,不露水。
齐锐跟着说道:“从来就没有别的选择,把姚永昌一党送上处决椅是行动的终极目标。”
孟然接着他的话道:“如果不能大刀宽斧地剿干净,姚永昌背后的那位还会扶植起一个新的傀儡,再次卷土重来。安内组要做的是把他们挫骨扬灰,永久打压。”
齐锋概括收尾:“我的意见,他们刚才全都表达过了。”
来自老总的发问实则是一道考核,南区的核心成员全体过了关。
聂冰一扬唇角:“老总还有一句话要我带给大家,他说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在座各位走在黑暗之中,行的却是光明之事,是为国士。”
第173章 谁主沉浮 7
会议结束,聂冰和刑骁在孟然的陪同下离开。齐锐则留下没有走,他仍然坐在长桌旁对齐锋道:“要合法合规地判处姚永昌极刑,当下的证据仍旧不够。”
齐锋站在窗边沉默地抽着烟,没有吱声。
“我有办法让他彻底翻不了身。”齐锐又道。
齐锋叼着烟转身面向齐锐,等待他继续往下说。
“死间计划。”长桌后的齐锐道出了四个字。
齐锋嘴上衔着的烟头掉下了一截烟灰,半晌,他走回桌边摁了烟蒂,反问齐锐:“你舍得孟然么?他怎么办?”
齐锐沉默一阵,随后斩钉截铁:“我会让他彻底放下我的。”
齐锋无声地看着齐锐,缓缓叹了一口气:“小锐,你过来。”
齐锐有些疑惑,就见齐锋冲他招手:“让哥再抱抱你。”
眼见齐锐还是没动,齐锋便径自走了过去,弯下腰从侧面抱住了弟弟。成年以后,这对血脉相连的兄弟就再也没有彼此拥抱过。此刻,齐锋的声音竟开始微微颤抖:“你恨哥么?毕竟……是我把你爱的人一个个都变的面目全非了。”
齐锐欲言又止,许久才说:“别提这些了。”
齐锋依旧牢牢地搂着齐锐,他深知死间计划的代价是什么,素来内敛的他不禁渐渐哽咽:“这么多年来,我做了太多违心的决定。只有这次我是真的不想同意,哥舍不得你啊……”
齐锐目朝一角,不看齐锋:“已经没的选了。”
齐锋忙说:“不,老总答应过给我一个豁免的机会。他说哪天真要坚持不下去了就同意放我离开,我把这个机会给你,你可以走……”
齐锐轻轻摇头,眼里透出了浅浅的温柔:“孟然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说着,他别过头和齐锋对视:“何况我走了,你该怎么办呢?南区已经没多少人了。”
齐锋长吸了一口气,他的心如铁似石,却渴望齐锐能趁他心软的这一刻接受他的建议。他自知永远无法脱身,却在抉择生死之时想要齐锐脱离这是非漩涡。因为齐锐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因为齐锐和他流着相同的血,因他亏欠了齐锐实在太多太多……
良久过后,齐锐开口打破了沉寂:“要彻底扳倒姚永昌就必须让他得到公式,只有他重新获得了核机密,再次有所动作,安内组才能抓到现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