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孟然来了,整桌人从最初的鸦雀无声到零星站起了几个老同事,尴尬地回应起新人的敬酒。
大半桌敬完了,孟然携手董雨彤站到了齐锐的座位旁,举杯相邀:“齐锐,今天照顾不周,这杯算是感谢你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齐锐坐着不动,像什么也没听见。
周遭的空气渐渐凝固了起来,孟然执著地举杯等他,直到安澜拿起了桌上的高脚杯,他刚要替齐锐回敬,忽听人群后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不如我替他喝吧。”
一瞬间,这个声音如同毒液般刺痛了孟然的神经,他脸色一僵,难以置信地扭过头……背后的人群渐渐让出了一条道儿来,一架轮椅正缓慢地向他推进而来,上面坐的不是别人,恰是姚一弦。
姚一弦在看守所里受了重创,此刻尚未痊愈,他身形佝偻,左脸爬着一道狰狞的伤疤,裂嘴冲孟然笑了笑:“好久不见啊,孟然。”
姚一弦的出现,仿佛一只从地府里爬出来的厉鬼。安澜也感到措手不及,满是疑惑地看向边上的齐锐。齐锐则依旧默不作声,脸上并无任何惊讶之色。
孟然的血液在瞬间凝固过后,又剧烈奔腾了起来,他自上而下俯视姚一弦:“没想到啊,这辈子还能在外头碰上你。”
“托你的福,我在里头可没少受照顾,好不容易才弄了个保外就医。”姚一弦转动轮椅,来到了圆桌旁,他拿过齐锐的高脚杯,又朝向了孟然:“齐锐他不愿意喝你敬的酒,不如让我来代替他吧。”
“轮得到你代替么?”安澜赫然站了起来。
孟然却冲安澜一摇头,示意他暂时别动,他面朝齐锐端坐的背影,张口问:“是你把他叫来的么?”
前方的背影一动未动,董雨彤轻唤了孟然一声,他却充耳不闻,再度追问:“是你么?”
终于,齐锐站了起来,他缓缓转身,扶住了姚一弦的轮椅把手,沉声答道:“是我。”
意料中的答案仍像一柄利剑般扎中了孟然的心脏,他怔在原地,一时无话。
姚一弦见状,扬起了青紫的唇角,举起杯中酒道:“这杯我可就干了啊!祝你新婚快乐,从今往后脱胎换骨,扶摇直上,跟过去的那些个旧人旧事统统彻底了断。”
姚一弦句句话带刺,他一口饮尽了红酒,四下扫视一眼,视线落在了齐则央身上,隔空喊话:“齐市长,你这脸变得可真够快的啊!姚部长那堵墙还没有倒呢,就这么急着做墙头草么?”
不远处,齐则央脸上白了一阵,但碍于在场官员诸多,闹起来失了面子,只当没有听到。
姚一弦露出一抹鄙夷的神情,转而面朝众人,广而告之:“在座各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今晚我来呢,不为别的,就为澄清一件事。想必你们当中很多人想看齐锐和新郎的笑话,觉得他们过去是一对,兴许还纠扯不清的。我来就为告诉你们,现在跟齐锐在一起的人是我!”
这话犹如炸雷一般震得四下一片寂静,顷刻后,又暴发出雨点般密集的窃窃私语。
姚一弦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看似说给所有人听,实则就为说给孟然听:“反正我跟齐锐都不在体制内了,想怎么样旁人也管不着了。”
安澜实在忍不下去了,他憋屈半天,终于蹦出一个字来:“操!”
下一秒,孟然掌心的红酒杯突然爆裂绽开,他无声无息地捏碎了杯子,任红酒混着鲜血一并淌了下来。他不顾董雨彤的关切,挥手拒绝了查看,一双泛红的眼死死盯住姚一弦:“今天是我结婚的日子,你要示爱的话,可以换个地方。”
“行啊。”姚一弦即刻抬头问齐锐:“这喜酒算是喝过了,别人也不欢迎咱们,要不还是走了吧?”
齐锐应了一声,随即推着轮椅缓步前行。两人经过孟然身边时,姚一弦忽然摁住转轮,用亲昵的口吻叫唤:“政委,抱我。”
齐锐脚步一滞,双手往前推了推,转轮却被姚一弦死死摁住了,只见他仰起极致美丽的半边脸,笑里藏刀:“快点抱我。”
齐锐没再迟疑,众目之下,他打横抱起姚一弦,朝着大堂外的方向走去。
“齐锐……”孟然的声音霍然响起,他与齐锐相隔几米,两人背对而立却无一回头。
孟然双眸微颤,心跳呼吸间,眼前闪过的是先前的那场疯狂缠绵,是齐晓枫凉在他怀里的赤裸躯体……他强压下即将沸腾的情绪,话一出口已自然成冰:“出了这里,过去我欠你的就都两清了。”
背后,齐锐的喉结微微一动:“好,两清得好。”说罢,他又把姚一弦往上抱了抱,径自出了婚宴大堂。
第164章 至暗时刻 46
上了出租车,姚一弦靠在齐锐肩上,一只手幽幽探进了边上的衣襟,戏谑道:“怎么了,心疼你那个前任了?”
齐锐单手推开他:“你要看的都演完了,没必要继续加戏。”
姚一弦低声笑了起来:“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孟然不可能再接受你了,只要跟我沾上了关系,对他来说就是赤裸裸的背叛。”他再度粘到齐锐身上,话里半是刺激,半是调笑:“你说,他为了傍上董振这座大靠山,会不会真的睡了那个董雨彤?呵……也不知道硬不硬得起来啊!”
齐锐的脸色冷若冰霜,摁住了姚一弦躁动的手:“我已经完成了你今晚的要求,还是把重点放回到协定上吧。”
“啧啧,心急可成不了大事啊!”姚一弦手指一挑,掰过了齐锐的下巴:“别忘了我们是要深度合作的,你可不能这么快就惹我不高兴。”
面对着眼前那双如刀笑眼,齐锐冷不防想起了三个月前去找姚一弦时的情景。那时的他被禁锢在保外医院的铁床上,两侧肋骨均因外力重击,造成了不同程度的骨裂骨折,在治疗过程中,他还被检测出了HIV阳性。
齐锐在病房里见到的姚一弦身形消瘦、双眼下凹,一张白脸惨无人色。在看清了来者是齐锐后,他竟慢慢坐了起来,挑衅地扬起嘴角:“你来这里应该不是为了看我。”
齐锐走到床边,亦是开门见山:“我来是想和你达成合作。”
话音一落,姚一弦不禁放声大笑,他笑得太猛,竟演变成一阵剧咳,半天才喘上气来:“我没听错吧,你居然要跟我合作?我能帮你什么,我又为什么要帮你?!”
齐锐显得异常冷静:“只有跟我合作,才能达成你的最终目的。”
“哦?”姚一弦微眯起眼,“说来听听,什么是我的最终目的?”
齐锐不卑不亢:“我调查得很清楚,你哥哥的死给你带来了致命打击,你要报复所有伤害过你和他的人。事实上,你差不多就快办到了,唯独那个罪魁祸首至今没有付出代价。”
姚一弦的眼神渐渐犀利了起来,听着齐锐继续说:“你的初衷根本不为参与当下的政治斗争,你要的不过是为自己和姚一炎报仇。你找到当初抛弃你哥哥的男人,把他玩弄在股掌里,毁了他后来的感情、事业和名声,不惜把他逼成一个瘾君子,以此体会你哥哥死前的痛苦。
“你无所不用其极地打压孟然,尽管他在那件事上根本就是无辜的,你却连所有帮过他的人都要一一铲除,甚至当着他的面虐杀了他最好的朋友……
“在这样疯狂报复下,那两个你认为该给你哥哥谢罪的人都被整得痛不欲生,但你的目的就此达到了么?你真正恨的难道仅仅是孟然和俞宁么?”
话至此,姚一弦被铐住的一只手突然一颤,他眼睛发亮,咧出一排牙:“说下去。”
齐锐当即抛出了话题核心:“只要你肯联手,姚永昌必定倒台,就他犯下的那些事,枪决十次都够了。”
齐锐话里的那个设想让姚一弦兴奋地一激灵,他微垂着头,诡异地笑了两声:“齐锐,你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可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们灭掉姚永昌呢?”
“你跟姚一炎之所以天各一方,追溯根源是姚永昌一手造成的。”齐锐坐到床沿边,握起姚一弦干瘦的手腕:“你自小被他当牲畜一样圈养,变成今天这样全是拜你父亲所赐。你恨他,你比谁都想卸掉他的权力,凭你的心机和手段,这些年来不可能不藏有指控他的证据,不拿出来是因为你觉得时候没到,你还要借助他的势力彻底灭掉孟然所在的安内组。”
姚一弦探身凑近了齐锐:“那如你所说,安内组还没倒,我又为什么要先帮你们扳倒姚永昌?”
“因为你可能没时间了。”齐锐直直回视,继而告诉姚一弦在蜀川的那场庭审充满了变数,如若姚永昌提前放弃了他,安内组就将占得先机,掌控判决结果。这样一来,哪怕不是判处死刑,也逃不了死缓转无期的局面,要换作一般人兴许还能熬到减刑出狱,可他姚一弦却没这个机会了。
“就你现在这病经得起在牢里拖个二三十年么?”齐锐抛开了姚一弦的手腕,“但只要你肯跟我合作,我可以保你当庭释放。”
姚一弦突然拂上齐锐半边脸颊,指尖满是挑逗地划过他的耳廓:“你这么帮我,孟然他不会恨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