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屿心间一阵酸涩蔓延过来,雨后潮湿而带着泥土腥味的记忆全然涌上心头,那时叶侨不但通宵,还爱吃隔壁寿司店的寿司,只是他总会因为赶时间而噎着。
忽然有那么一天自己如往日带着热水与寿司工作时,毕业许久的顾行之忽然急匆匆跑来对他说:“我不懂花,麻烦您帮我选一束花,寓意好就可以。”
素来沉默寡言店员只轻轻瞥了顾行之一眼,挑了一束最好看的花给了顾行之:“用这一束吧,告白会成功的。”
叶栏咬了一口桃子插着手反问店主:“这不是你告白打算用的吗?”
店员沉默了片刻,有些落寞的笑了:“已经送出去了。”
他只愣了刹那,随后摇了摇头只说:“你多想了,我们以前没有见过。”
有些事情不能说,也不可说。
否则伤人害己。
一觉至天明,盛屿早早的出了门,叶侨心中还记着临安的话,他非得去看看不可。
他这两日叨扰盛屿不在少数,顾行之昨日给卡的场景又让他惦记起这件事来,他借了盛屿的车一路开去,下车后却发觉楼下拥满了人。
他仰头看去,只隐约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女人背影,他抓住身侧人问了句:“发生了什么?”
“前两天有个老头跳楼死了,那是他媳妇。”
那人顺口说着,又打了个呵欠道:“听说是儿子自杀了,受不了就死了。”
叶侨下意识蹙眉,心口不住的揪着疼,到底人事无常,他垂着眼又依稀看见人群空出的大片空地里还残存着血迹。
即便这两日下过雨,血流痕迹也仍旧难以冲净,今日阳光有些烈,叶侨一抬头那阳光便刺的他不住眨眼,他刚要离开却被叫住了。
“叶侨哥哥!”
他转头,却见一少女穿着朋克吊带背心,姣好的身材展露无遗,只是她前胸别这一朵白色菊花,是顾惜,顾行之的妹妹。
她自然的挽上叶侨的胳膊,叶侨不自然的动了动胳膊,他记得顾惜是顾家最不愿见到他的人,如今突然换了性子让他有些错愕。
“好久不见。”
叶侨道,又将视线别开只问:“谁去世了吗?”
顾惜顺着他的视线一低头便见到胸前白花,就愣了,她眼圈一红随即立刻嚷嚷着:“给顾行之送丧呢!”
“他到底是你哥。”
叶侨无奈的说着,然而顾惜却像是吃了炸药似的立刻道:“他配吗?!”
顾惜看起来柔柔弱弱,然而声音却不小,她这一句立刻引来周围人的关注,这时大概有人认出她来立刻小声嘀咕着:“这不是前两天……”
“叶侨哥哥我们先走我们先走!”
顾惜打断那人的话拉着叶侨要走,叶侨有些奇怪她的反应,他是知道顾惜和顾行之不和,但是却没想到她言语里如此针锋相对。
他记得顾惜曾经很依赖顾行之的,听说是因为顾行之养母说了什么才让顾惜与她的哥哥反目。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他站定了对顾惜温声道:“顾惜,我要去看我爸。”
顾惜的笑容立刻定在脸上,她避开叶侨目光又动了动唇才有些慌乱的说:“叶侨哥哥,伯父养了只鹦鹉在我那里,都会叫你的名字了,要不……要不你先陪我去看看鹦鹉然后……”
“顾惜。”
叶侨忽然意识到顾惜言词间的闪躲意思 他只觉自身仿佛置身地狱,莫大的恐惧令他他腿脚不住发软,他退开顾惜,在一声尖叫后冲上楼。
家门口前贴着奇怪的符,怒气令他立刻扯下那黄纸,家门未合,他闯进家门却听见一只鹦鹉略微凄厉的声音:“儿子都死了,我也不活啦,儿子没了,不活啦!”
“叶侨哥哥!”
顾惜喘着粗气闯进来见到叶侨煞白着脸愣愣的站着,他手里黄纸被揉的稀碎,顾惜慌张的拉着他说:“伯母说家里出了不得好死的人才要贴……叶侨哥哥!”
她被冲出家门的叶侨撞的险些摔倒,那鹦鹉还在重复着一句话,顾惜发泄似的只对着那鸟儿吼道:“闭嘴!”
“闭嘴,闭嘴!”
……
叶侨连滚带爬冲上楼,脑子里全然是临安的话,他的父亲从来没有放弃过他,赶他出家门不过是为了让他不要求顾行之。
他父亲……
“哐!”
他踹开天台门,独坐楼顶的女人疲惫的转过脸,见到叶侨时愣了愣,只不住的抖起来。
“妈!”
第82章 误解之深
如果他记性足够好的话,他大抵是可以想起来的。自己的父亲在知道他和顾行之在一起时只沉着脸出门打了一个电话,再回来时才坚决的告诉他:“你敢走出这个家门,我就打断你的腿。”
彼时他刚出柜,惶恐无措到以为这个世界都对他满是敌意,他以为父亲反对自己是从思想这条根上的腐朽,可十年的时间足够他去面对一切他想或者不想面对的事情。
譬如他的父亲自一开始就没有说过反对他的爱情。
再或者说他的父亲自始至终想要保护的,都只是叶侨这个人。
无关其他。
……
“你还回来做什么?”
女人眼角又多了许多皱纹,眼肿的很厉害,像是看不清似的眯着眼,虽然眼前站着的是众人口中的“已死之人”可她并未显得有太多恐惧,更多是的质问,责怪……
往日的精致再不复存在,她衣服上还带着干涸成褐色的血迹,叶侨直愣愣的站着,看着小心翼翼的又叫了一声:“妈。”
“别叫我!”
叶母含恨的看着眼前的儿子,心里几乎拧成一团,她脚下不足百米就是丈夫枉死的土地,她冷漠的质问:“你爸爸去找你了,你知不知道你爸爸去找你了?!”
她头发像冬日被岁月撩烧后的枯草,颓败而杂乱,风一吹发丝就随着眼泪粘在脸上,她的皱纹又多了许多,分明不足五十可一双眼却混浊如洪沟暗流。
叶侨只僵着身子跪了下来,整个人随着双膝硬挺挺的砸在地面上。
疼。
可那是他的报应。
叶母缓缓站起身,她看起来孱弱了不少,素日最爱打扮的女人如今只随意套了件外套,她站起时像是晕血似的抖了抖,高楼下立刻传来一阵惊呼,叶侨站起身就要闯过去拉住叶母却见她揉着头又走了过来。
“啪!”
耳光清脆响亮,叶母眼里又流出泪来,叶侨低着头没说话,叶母抖着手质问他:“为什么不回家来找你爸,你知不知道叶今那个混小子说你死了,自杀了,那个天煞催命的就为了找你爸要一百万,他就说你死了!”
叶今……
他的表哥,临安口中欠了赌场钱变卖了他手头叶氏股份的钱。
若不是临安亲口承认,他也会以为这是顾行之圈套。
叶侨眼里反而流不出泪,一双眼里透着死寂,天台吹着风,夹着水露,许是要下雨了。
他手里还攥着黄纸,此时他再没有力气再攥紧任何东西,叶母揉着眼,眼里慈爱都成了恨,她说:“叶侨啊叶侨,我就不该生你!”
他的母亲原来也是会说这些话的人。
脑子里一片空白,随之而来的是一些乱糟糟的想法,颅内血压升高,耳鸣让他觉得世界都变得过分嘈杂,他的喉咙干涩,莫名的恶心让他感到难受至极。
叶母只恨恨的看着他,仿佛真不该生了他似的。
“爸……为什么要自杀……”
他甚至不敢自己究竟还要得到什么令他再不敢活下去的答案,叶母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儿子,那个二十多年前会笑着为父母捶背揉肩的孩子,如今却变成这副冷漠模样。
“你问我?”
叶母看着他忽然抓住他的衣服只问:“你怎么能问我啊叶侨,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是你爸爸,他只想要你好,他从来没有嫌弃过自己有个同性恋的儿子……”
他知道……
他不敢知道……
十年前和顾行之私奔那天开始他就不敢再知道了。
“妈……”
“叶今说你死了,是他把你赶出去害死你的,你爸爸不信去了警察局报案,那些人也说你的车开进海里了……”
“那个家伙他就是要钱啊,他以为你死了叶家的钱就是他的了,就为了钱……钱!”
还是赌场的事情……
叶侨了然,仿佛累极了似的想着,都是他的错。
他和父亲之间隔着的,不是死亡的鸿沟,而是到死也没能好好说过一次话,坦白父子间的心事。
……
“欠一百万留在这里打工和戒赌,选一个。”
顾行之翘着退仰着头看着眼前坐立不安的人,一双狭长的眼满是玩味,桌上放着足够男人下半辈子生活的钱,男人咽了一口口水发红的眼圈直盯着顾行之出神。
顾行之这个人平时端着圆滑事故,做事张弛有度向来不爱与人为敌,可若发起狠来,却会让人觉得自己置身在绝望之中,眼前是目露凶光的野狼,脚下是不断拖他下狱是沼泽,冷冽入骨,只让人不住的寒战。
“顾哥,我可是叶侨的表哥……”
男人小声说着,试图让顾行之挽回心意,然而顾行之手中一把弹簧刀直插如梨花面的桌上,他冷眼看着这个软弱的男人反问:“可你逼死了小叶的父亲,叶今,你手上没沾血,可你欠了命,杀人偿命,欠债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