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意有那么一刻压抑不住心中翻腾的怒气,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不仅如此,反而面带微笑,主动迎了上去。
“陆教授,庭审还没有结束,怎么就出来了?透气吗?”
“是啊,不然难道看着某人亲手把我儿子送进去吗?”
“……”方知意依旧笑笑,并不说话,他把目光投向虚空,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陆教授何必这么绝望,事情还没有结束呢,或许能有转圜的余地。”
“你什么意思?”
“这种事情,我既然能做第一次,也能做第二次。事实上,在过去的几年里,我做过上百次,且从没有一次失手。就是代价有些大,你愿意吗?”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陆年到底是老江湖,虽然心里已经惊骇无比,但面上还是一派平静,并且语调平缓,没有起伏。
“意思就是……”方知意左右看看,见没有人注意这边之后,就带着陆年来到了一处阴冷的角落。
“我现在给你一道选择题,你必须在十分钟之内做出来。A选项,和你儿子脱离关系,我保你侵权案打赢官司;B选项,我可以推荐一个靠谱的律师,让他帮你儿子洗脱罪名,就像今天这样,但代价你侵权案败诉,你身败名裂。好了,现在计时开始。”
“方律师,你到底想做什么?我陆家似乎和你没什么仇吧?”
“……”方知意神色淡淡,嘴唇紧抿,他低头顺手摆弄着手腕上精致的佛珠,说出来的话却有如冬日寒风,“无仇无怨,无非受人之托而已。”
“受谁之托?”
“抱歉,我不能透露主顾信息。友情提醒,陆教授,你还有八分钟。”
“你!”
“陆教授,不要再犹豫了。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我换个方式问你吧。在你和你儿子之间,只能保一个,你保哪个?”
“……”陆年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并没有说错话来。但在又过了一分钟之后,他却突兀地问出了一个问题,“方知意,如果在宋处长和你之间,只能保一个,你保哪一个?”
“当然是我。”方知意不假思索地脱声而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在真正的绝境跟前,所谓亲人,爱人,朋友,都不过是幻影,唯一实实在在的,就只有自己。”
“你这话,就不怕被他听到吗?”陆年的目光透过方知意望向远处。方知意的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们猛然转身,但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但是这一惊慌失措,却让陆年找到了把柄,“看来,你刚才也是无心之言。只是不知道,如果他真在此处……会作何感想?”
“陆教授,十分钟到了,你确定还要跟我扯这些废话吗?你刚才已经见识到了我的本事了,也知道,我方知意必定是说到做到的。”
“……”陆年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十分精彩,他的手指在下方动了几下,最终狞笑道,“方律师,你说得对。在真正的绝境跟前,亲人,爱情,朋友都算得了什么?我当然也选我自己。”
“那么陆教授,合作愉快。”
“不不不,我还没说完呢。”
“您说。”
“我怎么相信你不会出尔反尔?你总要拿出点诚意来。”
“仕铭大学的下任校长,不知这种诚意足够吗?”
第117章 见红(3064)
“……”陆年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方知意,似乎在估量他的真实价值。
老实说,他并不相信面前的年轻人,有这么大的能耐。所以他觉得这不过是在诓自己而已。
但是当他凑近他的耳边,缓缓地吐出一句话的时候,却让陆年更加说不出话来,只能重复地说着,“你……你……”
“陆教授,时间不多了,如果你再不同意,我就……你知道的,逼急了我,我可什么都做得出来。”方知意说完,作势要走,但手腕却被陆年抓住了。他回头,就对上陆年鹰隼般的眼睛,“我同意。”
“这就对了,聪明人,总是要做点聪明的事。”方知意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走了,只留下陆年还在原地神色阴沉,低头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今天过后,他就失去了一个儿子,他再也不会管他,自然也不会为他请律师。不是他想这么做,而是实在没办法,他在心里这么想着。
原本他并不把方知意当回事,但他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却让他不得不重视。沉思过后,他当即拨通了一个神秘号码,劈头盖脸地问,“你最近是不是跟一个姓方的律师往来很勤,我想知道他是谁?”
“……”
电话那头不知道是不是在什么展馆里面,人声嘈杂得很,陆年听不清楚,只能再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话。这回,他终于听清了,不过对方说的却是,“等我回去再说。”
“你现在还有心情管公司的事吗?罗青。你自己也是官司缠身吧。”
“……”
“废话少说,我们约个地方,见个面吧。方知意究竟是谁,和方言止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会知道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什么?”
“……你知道的。算了,见面再说吧。”陆年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如果不是还有一丝理智,他可能会当场将柱子踹翻。
再说方知意这边,他离开审判大楼之后,就一直找不到宋至诚,也联系不到他。
他给他打电话,不是显示占线就是甚至关机了,这让他的心慌得很,不知道上哪找他。
认识宋至诚几个月以来,他发现,除了他家和公司,他竟然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
不……还有医院!他承诺要带他去医院检查的!对!就去他最常去的医院。
可是方知意不知道的是,宋至诚确实去医院了,只不过不是自己去,而是晕倒在路上,被路人送去的。
宋至诚其实在救护车上的时候就醒了,只不过他醒来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被/插满了管线,并且鼻子下方还被固定着鼻氧管,想动都动不了。
两个医生,正在自己身边忙忙碌碌。
“你醒了?先别动。你刚才引发了严重的心悸,现在应该还会觉得喘不上气吧?”
“真是太胡闹了,你的家人呢?怎么能放心你一个人上街?”
“就是,以你目前的身体状况,早就该住院治疗了。”
“你们……都检查出了什么?”宋至诚心惊胆战地问。
“……”医生奇怪地看了这个孤苦伶仃的病人一眼,说道,“心率严重不齐,并且有点供血不足,血压很低,经常性头疼头晕,严重时会出现短暂晕厥的情况。总之就是一身毛病。”
“还有呢?”
“你还想怎么样?有这些毛病还不够吗?”
“……”但是宋至诚却是松了一口气,没查出来就好,他的手不经意地抚上腹部,心想,等一会到了医院,他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否则被人查出来,自己明天大概不用出门上班了。
还有孩子,他希望在孩子出生之前,都不要受异样的目光所打扰。等几个月后,他再把他抱回来,对外就说是有领养的孩子,好好抚养长大就是。
至于方知意那边……要怎么说?算了,回去再想吧。宋至诚觉得现在的他头沉重得都快抬不起来了,如果不抓紧时间养精蓄锐,那么一会儿大概是逃跑不了的。
宋至诚的手机早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他只是看了一眼,就闭上眼睛不再管它。在这之前,他好像还看到方知意打来的一个电话,但他并不想接。私心里,他还是希望方知意能紧张一下自己。
哪怕是知道今天早上,方知意就是醋意太浓了,才会做出这种不理智的事情,但是宋至诚还是感觉,这个人给他的距离感太大了,虽然近在眼前,实则远在天边。
因为就近原则,宋至诚被救护车拉到了离他晕倒的路口,最近的一个医院。
宋至诚在进入仪器检查之前突然发病,昏迷不醒,等到所有人手忙脚乱地准备抢救他的时候,却看他猛然睁开眼睛,动作利落地打翻了几个医生,然后拔下身上所有管子,翻身下床。
在下地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幸好用手扶了一下地板,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形。宋至诚不顾腹部的坠痛,硬撑着走出急救室,走到外面,顿时眼前一黑,差点再次晕倒。
身后的人还在不停地追赶,但宋至诚抬手就招了一辆的士,快速地上了车,强提一口气给司机报了地址之后,就蜷缩在座椅上一动不动了。
那司机看他半死不活的,有点害怕,连声问了几句,“喂!你怎么了?没事吧?”
但是宋至诚并不回应,司机以为他一上车马上就晕过去了,吓得当即就要熄火下车查看情况。就在这时,宋至诚睁开了眼睛,他目光如炬,看向司机,命令道,“开车!”
“这……”司机愣了半天,最后还是屈服于他吓人的眼神,重新发动了车子,把它驶离医院门口。宋至诚从窗户里,看到追出来的医生们气急败坏的神情。
他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但心神一松,就感觉身体有些异样,他的心霎时咯噔了一下,伸手随意一摸,不想竟摸到些许黏稠的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