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能承受,会怎么样?
在宋至诚关门进入电梯之后,方知意才从楼道尽头走出,目光幽深地看着电梯门慢慢合上,勾了勾嘴角,就转身下楼了。
宋至诚推开实验室的门之后,发现所有人又都转过头来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怎么说呢?都一言难尽。
“来了?来了就开始吧。”
“我看,既然宋处长这么有奉献精神,不如就让其他人回去好了。宋处长一个人来,大人您看怎么样?”说话的这个人是宋时那一派的官员,最近正因为晋升的事情,使劲拍他的马屁。上次开会他见宋时对宋至诚的态度不怎么样,根本没有之前的热络,便觉得宋至诚失宠了,此时便不留余力地帮宋时坑他。
不要这马屁算是拍到马腿上去了,宋时听闻此言,脸色非但没有变好,反而变得更黑了。
他并不理会那人殷切投过来的目光,而是转头问林秘书,“小林,你感觉呢?”
“……”
“小林?小林!”
“……大人?有什么吩咐?”林秘书刚刚回过神来,还心有余悸,他脸色苍白,眼神游移,显然就是心里藏着事。
宋时严肃地看着他,雷达一样的眼睛不断打量着他,半晌才缓缓开口,“小林,你这是有心事?”
“没有,大人。”林秘书一秒收拾好他的表情,不卑不亢地低下头,显得素养非常地高,但这并没有完全掩盖他刚才的失态。
宋时怀疑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他的身上。
最后,林秘书扛不住压力,只好说,“在想我女儿的事。”他说完之后,脸色又白了几分,额头上还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他以为宋时会问,但事实上宋州长只说了一句,“工作时间,不要想私事。”就轻易放过了他。
林秘书大大松了一口气,但宋至诚的目光却是越来越迷惑。
“大人,您刚才问我什么?”
“你觉得郑大人的提议如何?”
“......”林秘书现在脑门上满是问号,因为他根本连郑大人说了什么话都没有听清,但是多年的经验让他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他选择附和了郑大人的话。于是宋时骑虎难下,只好挥手让其他人下去,最后只留下宋至诚一个人。
他看得出来宋至诚的脸色很不好,甚至整个人站在那里都有些摇摇欲坠,还要依靠双手扶着面前桌子才不至于倒下。
但为了让自己有个台阶下,他还是选择牺牲了他的儿子。
“开始吧。”他说。
“......”林秘书现在已经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可是完全挽救不了了,因此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宋至诚拿起面前托盘上的试管,掰开,将里面淡蓝色的药剂悉数倒进口中。
“不......阿诚......”
宋时这时又转过头来看了林秘书一眼,他很奇怪为什么对方自从知道宋至诚要试药之后,就一直这副失魂落魄的表情,但是调查他却又调查不出什么。
莫非这药真的有大问题?并且自己的秘书竟然知道连自己也不知道的内情?
第86章 试药(3064)
想到这里,宋时就觉得很愤怒,但他隐而不发,只想着等这边的事情结束回去再教训他。
此时,宋至诚已经喝完药剂五分钟了,暂时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实验室的众人正眼巴巴地看着他,尤其是研究药剂的教授们。只要他顺利撑过两个小时,就代表药剂已经毫无副作用,可以被投入使用了。
于是他们简直度秒如年,望着宋至诚的目光就像是看着实验室的小动作。看得宋至诚十分不适,他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正想慢慢地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好度过这两个小时。不料,他刚迈了一步,就骤然软倒在地上。
桌子对面站着的宋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但又马上反应过来他的动作不合时宜,只是如今已进退不得,只好僵在半空中。其他人有一半在暗自打量他的奇怪举动,而另一半则是在看侧躺在地上的宋至诚。有几个人脚步已经迈了出去,但是最后看没人动,于是又收了回去。
可怜宋至诚只能孤零零地躺倒在地上,忍受那一阵阵痛苦。他现在疼得神志都有些模糊了,只觉得腹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横冲直撞,好像要破体而出。他忍不住想要呻吟出声,但仅存的理智制止了他。既然已经够丢人了,何必再这么怂包?再说,痛了就叫一贯不是他的风格。
好在,宋至诚长年累月忍受头痛带来的痛苦,早已经练就了一身“耐痛性”,不然还真受不住这种折磨。
“阿诚!!!”这满屋子几十号人,最后只有林秘书义无反顾地冲上去扶起他,而其他人都在冷眼旁观,包括他的父亲。
林秘书把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替他擦着源源不断渗出来的冷汗。宋至诚恍恍惚惚地睁眼,正对上林秘书万分愧疚的眼神,顿时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药的确有问题。
而林秘书对此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是明明有两天的时间可以让他说出口,他最终却选择了沉默。
“为什么?”宋至诚此时已疼得说不出话来了,但他用嘴型问出这句话。
林秘书看懂了,可是他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为什么?
“对不起。”他也用口型说,随即,就把宋至诚的上半身扶起来,打算把他扶去休息室。
可是宋至诚的上身刚刚被抬起来一点,就感觉一阵尖锐的疼痛袭击了他,这让他的身子瞬间就软了下去。
“阿诚!!!”
这回连宋时都站不住了,只见他快步走到他们身边,蹲下来,“快叫医生!!!”
“大人!不可啊!”反对的是那个研制出“痕夕”的老研究员。
宋时此时正沉浸在被人联手欺骗的巨大愤怒中,因此对他也没有好脸色,只是冷冷地说,“理由。”
“如果让医生干涉,就会影响实验数据,我们最终将无法确定‘痕夕’是否可以投入使用。”
“魏教授,这不是很明显吗?‘痕夕’不仅有副作用,而且很大,看把我们宋处长都疼成什么样了?这样的药物依我看,就应该速速销毁才对,免得留下来被有心人拿去祸害人间。”
“你闭嘴!”魏教授完全无法忍受别人说他的心血不好。
宋时一看魏教授这样子的表现,也在心里琢磨,莫非他事先不知道“痕夕”服用后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否则又怎么会是现在这副茫然且狂热的样子?
宋时很了解他,知道他就是一个研究狂人,如果不是眼前的状况出乎他的意料,他是不会露出这种炙热的眼神的。
“魏教授!他都疼成这样了还不让医生过来看,是何居心?”
“林秘书,我只是用严谨的态度对待我的研究。倒是你,‘痕夕’为什么会这样子,林秘书不是最清楚吗?”
“你少血口喷人。”
“我是做研究的,最不会说假话,当初不是林秘书你......”
“林轻,你说。”
“大人,我没做的事,要怎么说?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让医生来给至诚看看吗?他可是你的......”最后那四个字林秘书没说出口,但宋时自然是清楚的,他的嘴唇动了动,最终下令,去请医生。
虽然在宋至诚“发作”不久之后,就派人去请了医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医生真正到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宋至诚这回被这么折磨,竟然也没晕过去,而是依然保留着一丝意识,软在林秘书的怀里虚弱地喘着气。
为了不让他太过难堪,早在四十分钟之前,林秘书就把其他人都赶走了,因此此时偌大的实验室里就只剩下宋时、魏教授等四人。
林秘书正在低声地安慰他,“至诚,你放宽心,没事的,医生很快就会来的。”
但是宋至诚并不理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这句话,他只是微睁着眼,静静地看着还僵硬蹲在他面前的宋时,辨不出情绪。
宋时被这样的目光一刺,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那种眼神他熟悉,十几年前,他在另一个人身上也看到过。
宋至诚跟他太像了,像得哪怕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也对他喜爱不起来。因为只要一面对他,他就不可避免地想起那桩,恨不得彻底遗忘的往事。
“你满意了吗?”他虽然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但还是硬挤出这几个字。
“……”宋时张张嘴,神情恍惚了一下,但最终被一片坚定所替代。他站起来,背对着他们,“不要怪我,这是你的选择。”
我的选择,是吗?大概是吧。
那么十五年前呢?也是你的选择吧。
如果我的死亡,最终能换回你的回头,那么我也算死得其所。可惜,此时的我,却偏偏知道,你无论如何也回不了头。
所以,我更要好好活着,替你赎罪。
在心里闪过这样的想法之后,宋至诚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推开林秘书坐了起来。他看着宋时挺拔的背影,用虚弱得不能再虚弱的语气说道,“你还记得,你书架上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