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宋至诚竟然就这样昏迷了一个晚上无人问津。等到第二天一大早,看守的人发现饭菜没动过去查看的时候,发现宋至诚整个人已经像一只煮熟的螃蟹一样,连露在外面的脖颈肉都是红的了。再一摸额头,好家伙,比火炉还烫手。
看守的人自知不好,赶紧让人报告了林轻。林轻吓了一跳,当即做主让人把宋至诚送到医院去,结果抢救还没有进行一会,医生直接就下病危通知书了,并且额外加了一句,“病人的求生意志并不是很强烈,好像在逃避什么”。
林轻没法,只得亲自给宋时打电话,此时的他,已经完全被巨大的愧疚给淹没了,他恨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恨自己为什么要在明知道他这种状况的前提下,还不警醒一点?甚至放任他一个人待在封闭的空间。
如果自己当时留下来看着他,那么他现在也不会无知无觉地躺在里面受人摆弄。
林轻还记得,自己刚刚看到宋至诚的时候,完全被吓了一跳,不过是短短的一个晚上,他竟然憔悴至此,不仅面色酡红,就连整个嘴唇都是干裂的,并不断地往外冒着血珠。
他把他抱起来,就感觉他整个人软得跟一滩泥似的,怎么扶都扶不起来。
这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人啊!他当初是怎么忍心把这样残忍的事情告诉他?明明知道他对性别的界限观念是非常重的,并且十分担心别人异样的眼光,竟然还强迫他要去接受这样的事实!
他是人吗?!他......林轻受不了地蹲在地上,不断地打着自己的头,然后他就听到电话铃声响了,茫茫然接起来一听,却是说宋时被别人绊住了脚步来不了了,吩咐他要好好照顾宋至诚。
林轻紧捏着手机,那句“你知不知道你儿子就快死了”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对方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挂断了电话。
“林秘书......”
“情况怎么样?”
“少爷抢救回来了,一会会被推往重症监护室。”能叫宋至诚“少爷”的,都是宋时亲信中的亲信,因为一般人,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的父子关系。宋时肯派两个人过来替他看看情况,可以说已经非常仁至义尽了,至少宋时本人是这么认为的。
“通知夫人了吗?”
正问着,他们就听到走廊尽头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林轻抬头一看,发现就是宋至诚一直没有露面的亲生母亲,以及他的那个“姐姐”。
“夫人。” 虽然女人已经很宋时离婚很久了,但是林轻见到她,还是习惯叫一声“夫人”。
女人听到这个称呼,眉头皱了皱,似乎有些抵触,但还是抿了抿唇,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用手抓紧了跟在一旁年轻女子的手。
“阿诚,怎么样了?”
“医生说抢救过来了,一会就可以推出来了。夫人,你要不要……”
林轻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整个人愣在当场,因为他看到女人从他手里抽出了一张纸,正是那被他不小心遗忘的“病危通知书”。
“夫人,至诚已经脱离危险了。这张纸已经没用了。”
“林轻,你告诉我,阿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突然被送医,为什么会突然……病危……”
“夫人,这说来话长。您还是先到一旁休息吧,等大人来了……”
“宋时一会要来?”
“大人他……临时有事来不了,但事情办完了……”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女人的神情一松,勾了勾嘴角,好像有些放下心来,“他来不了正好,来不了……我就能多陪我儿子一段时间。什么时候能进去看他?”
“这……夫人,重症监护室每天只有二十分钟的探视时间。”
正说着,林轻就见医生推着宋至诚从抢救室里出来,众人忙围了上去,呼叫声此起彼伏。女人倒是没喊他,但手却紧紧地抓着宋至诚柔软无力的手,被动地跟着大队伍往重症监护室而去。有好几次,她都差点被挤倒在地,但都没有放开他的手,直到医生强行将他们分开。
“阿诚……”
“医生!医生!他到底怎么样你说清楚一点?”
“情况不妙,如果能度过这两天的观察期,才算真正脱离危险。”
“……”
“他的高烧是由于郁结于心导致内火虚旺无处发泄引起的,因此才来势汹汹。想要让他真正好起来,还是要找出症结才行。”
“郁结于心?林轻,阿诚怎么会郁结于心?”
“夫人你……他怎么会郁结于心,难道您会不知道吗?”林轻想的是她和宋时突然离婚一事,对年少的宋至诚造成不小的伤害,以至于他始终郁郁寡欢,在长大后,也自己给自己带上了无数枷锁。
但他并不清楚其中的内情,只是疑惑,听到这句话的夫人,为什么突然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反应需要这么激烈吗?
“夫人您……”
“是我们对不起他。林轻,今天你辛苦了,回去吧。这里有我和南鸢守着就行了。”
“夫人,我还是留下吧。万一至诚又出现什么情况的话,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林轻这时正是愧疚的时候,又怎么会轻易离去?
正好,他的女儿也被藏在这间医院里,此番正好顺便去看望她一下。
女儿,爸爸终于要有能力救你了,只不过,这个代价有些大。希望你醒来后,不要责怪爸爸。
因为爸爸为了你,是真的什么事也做的出来。
第91章 噩梦(3064)
宋至诚做了一个梦,梦到他身处一个空间很大的审判厅里,四周空荡荡的,除了审判官外,就坐了几个人。
而他却站在被告席。
这是在做什么?宋至诚坐在椅子上茫然四顾,想要寻找熟悉的身影,却不经意撞进一个人淡漠的双眸里,他不由得心口一痛,险些呼吸不上来。
那是方知意。
他坐在观众席上,看着身穿囚服的自己,面无表情。
“现在判决如下,被告宋至诚,就任药采处处长期间,利用职务之便……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立即执行。”
“被告,你可要上诉吗?”
“……”
“被告,你可要上诉?”
宋至诚看到“他”的脸已经白得不像个活人,干裂的唇轻轻颤抖,最终吐出三个字,“不上诉。”
话音刚落,“他”又将目光投向了方知意的方向,这下是心如死灰,完全看不到活人的气息了,如果不是胸膛正在微微起伏,宋至诚甚至觉得,被告席上的那个“他”,已经变成了行尸走肉。
“对不起”,他从方知意开合几下的嘴唇中,得出这个意思。
审判结束,几个执行员押送着他从台阶上走下去,当路过观众席的时候,方知意站了起来,他把手伸出去,似乎要去抓他的手臂,但最终只是在半空中徒劳地挥了几下,就又垂了下去。
而就在此时,宋至诚看到那个“他”笑了,浅浅的,让人心疼。
是真的心疼,甚至作为灵体的宋至诚都能感受到这钻心的疼痛,它从脚底窜到头顶,逼得他几乎站立不住。
为什么?他问。
当然没有人回答,重症监护室里的机器,就这样疯狂地尖叫了起来。医生和护士瞬间涌了进去,又开始新一轮的抢救。
而外面守着的人,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徒劳地踮着脚尖试图透过透明玻璃,窥见抢救的一幕。
“医生!医生!里面的人怎么了?怎么会突然这样呢?”
“就是,刚刚还好好的呢……”
“我们怀疑是受了刺激。”医生摘下口罩,露出疲惫的一张脸。
“受刺激?”林轻缓缓地摇两下头,他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医生,里面是满满的不相信,“刺激?医生你在跟我开玩笑?人明明就昏迷着,你告诉我,他要怎么受刺激?”
“受刺激的渠道有很多,不仅仅是在现实里,还有可能……是在梦里。”
“梦里?这又是什么意思?”
“通俗来讲,就是做噩梦。”
“噩梦……”站在一旁一直不说话的宋母,突然就支撑不住,直往后退,被林轻及时扶住。
“夫人,怎么了?”
“没什么?”宋母挥挥手,依然是一副倦到不行的神情,“医生,我什么时候能进去看我的儿子?”
“现在就可以。”医生低头看了看表,发现正好是下午三点。
但是进重症监护室的家属,一次只能一个。于是林轻理所当然地把这个机会又给宋母,自己则在外面看着痴傻的柯南鸢。
这一等啊,就等来了自家上司。
“大人?您怎么来了?”
“我不该来吗?”宋时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迈步走到透明玻璃面前,正好看到宋母缓缓地执起宋至诚的手,把它贴在自己的左脸,一时之间,竟有些尴尬。
“既然她在这里,那我一会儿就先回去了。”
“大人,阿诚他……三天之内被抢救了四五次。您对他,当真没有一丝父子之情吗?”
“林轻,你这段时间,已经逾距太多次了。如果再有一次,那……你回老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