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开慢慢地,重新在凳子上坐了下来,伸手扶住盛明暄的肩膀,“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太粗心了,我……就我这样的,当初还敢跟你家人夸下海口,说一定能照顾好你。结果……却连这么大的问题,都没发现。”
“不怪你。我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就算老爷子都发现不了。”
“是……什么时候……”
“从我死里逃生之后,因为太痛苦,其实一直有厌世的倾向。那时候还不知道是……抑郁症,只是觉得,我一睁眼,就要面临着,怎么呼吸才不会痛的问题。凭什么……我就要活成这样?那时候的我,恨所有人,恨岳霖,恨你们,恨医生,当然最恨我自己。我曾无数次的想,如果医生当初不打那一针,我是不是就彻底解放了?”
“……”
“你说得对,抑郁症病人的行为,不受自己控制。”
“对不起我……”
“别说对不起,抑郁病人,也最烦别人说对不起。”
“明暄,你别这样……那你现在那个……情况怎么样?”
“如你所见。”盛明暄突然有些累,于是他就借着程开的搀扶,慢慢地躺回床上。程开还贴心地跑去床尾,为他调高了床的高度。
“如我所见……是什么意思?”
“后来,我一直偷偷吃抗抑郁的药,吃了半年,情况才算有所缓解。你就说可不可笑吧?”
“我很好奇……那个,我现在说话会不会刺激到你?”
“你说吧。如果连这种程度的天都聊不了,那我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你是怎么在病房里藏着抗抑郁药物的?并且……是谁提供给你的?”
“如果我说,是我哥呢?我在厕所自杀那一回,也是他发现的。我昏迷之前,拜托他把我运出去,然后……”
“然后他就谎称出差,其实是在医院假扮你?”
“嗯……”
“你们这两兄弟……cosplay还上瘾了,是吗?”
“是不是特搞笑?”盛明暄说完这句话之后,突然自己就笑了起来,最后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
“你说,这样的一个我,连自己都顾不了,又怎么管得了别人的事?所以,你的担心,完全是没有必要的。爱?我已经没有爱的能力了。”盛明暄的声音越来越低,到了最后,甚至要别人很仔细听,才能听得清。
程开握着他的手,突然就不知道该如何把谈话继续下去。这个回答,是他之前想听到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情不仅没有变得高兴,反而更加沉重起来。
“你也……没必要把我当成一个易碎品。”
“……”程开暗自腹诽着,你都这么说了,我不把你当易碎品也很难吧。事实上,我就差拿个佛龛把你供起来了。
但这种话,他真不知道该怎么接,于是他只好发挥他善于转移话题的长处,“你是不是累了?看你眼睛都睁不开了。睡吧,不说了,我们不说了。”
不得不说,程开作为一个资深演员,演技好,台词功力也是很足的,这种低沉的诱哄语气,让盛明暄很是受用,没过多久之后,他真的就渐渐睡着了。
程开在他呼吸平稳均匀之后,又坐在床边怔怔地看着他一会,然后打电话让护工来替班,自己则去隔壁看看岳霖的情况。
因为药物影响的是大脑,所以岳霖反而醒得没有那么快,估计要睡上至少四天时间。
程开进了病房之后,正好看到他的经纪人,坐在旁边打电话,看到他了之后,就做了一个手势,挂断了电话。
“程影帝这是刚从盛总那里过来?”
“华女士不愧是有经验的经纪人,看来都打探得很清楚。”
“是。老实说,我之前也不知道,这位盛总的样貌,竟然跟……”
“跟乔璟很像,对吗?华女士,说实在的,有这么一个不听话的艺人,你是不是很头痛?”
“头痛还真是有点。毕竟,谁不希望省心。就拿他前天做的那件事来说吧,她不跟我打个招呼,就直接把什么都跟记者说了。我看他是不想在娱乐圈里混了。”
“华女士,我说句大实话啊,你千万不要介意。”
“您说。”
“我是觉得,乔璟不在人世了,岳霖对于混不混娱乐圈,已经无所谓了。他恐怕还巴不得淡出,这样……就没有人再来打扰他,思念乔璟。”
“既然这样,他为什么又要千方百计的复出?”
“因为人的想法是千变万化的。”程开抛了抛手上的核桃,“他有可能上一秒觉得,自己拍电影,能让乔璟看到,下一秒又觉得,这个娱乐圈太浑浊,太吵闹,如果乔璟活着,也不希望他继续待着。好了,”他话锋一转,“这件事情,最后怎么处理?”
“冷处理。”
“什么意思?”
“程影帝您没看微博吗?岳霖一夜之间脱粉上百万,惊动了公司高层。所以高层开会决定,雪藏岳霖。”
“也就是说,岳霖就算不退出娱乐圈,他醒来之后,等待他的,也是雪藏的结局?”
“是。”华敏的两只眼睛都是肿的,看看去十分憔悴。程开从她的脸上看到了明显的无奈。
“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他就该学会承担。”
“是。你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
此时,床上的岳霖搭在床沿的手指突然动了动,只是因为动作太过轻微,所以没有人发现。
“程影帝,您严格来讲,也算是他的师兄。就没有什么话,想要说的吗?”
“你如果是想让我帮他,那我确实没有话说。你刚才也说了,他必须从学会自己承担。”
第84章 来电
岳霖在当众说出那番话之后,原本就是已经做好被雪藏的准备。可是他没想到,最后事态竟然峰回路转,总之,当他养好身体可以上网的时候,却发现网上铺天盖地,全是营销号在活动。他们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情深似海的形象,在爱人过世后的三百六十五个日日夜夜,他每天都在强颜欢笑,每天都用疼痛来惩罚自己。甚至公司的官博还转发了一条爆出自己手臂伤痕的微博,证明他有自残倾向,呼吁网友不要再进行网络暴力。
卖惨,这也是娱乐圈里洗白的有效手段之一。以前的岳霖觉得这根本没有什么,但现在的他却对此厌恶到了极致。
他慢慢地从病床上下来,走到窗边,低头怔怔的看着楼下的小孩在嬉戏。半晌,才声音沙哑地说,“我好累。”
风英子心疼地看着他的背影,“如果你觉得累,退出吧。”
“英姐,你有没有觉得,我好像一直在让事态……变得更严重。就是以前,我带给乔璟的,也没有一丝美好的回忆,全部都是伤痛。”
“你有。”
“有吗?”
“有啊。”风英子走过去,和他并排站在窗前,顺手抚了抚他的额发,“你的头发长了,很快就要遮过眼睛了。”
“学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吗?你其实是想问,过去的乔璟,对你为什么这么好吧?我呢,对乔璟还算有些了解,知道他是一个做事很认真的人。一开始,他大概是觉得,既然带了你,就要对你负责。后来啊,大概是你身上的某些特质,吸引了他,让他越陷越深。”
“特质?我有这种东西吗?英姐,我是个一无是处的人。”
“不。”风英子再次笑着摇了摇头,“现在的你,我不知道,但过去的你,还真有。乔璟这个人,在业内是公认的眼光好,否则也不会成为金牌经纪人。岳霖,你有多久没有仔细回想,几年前的你……是怎么样的?”
“几年前……”岳霖迎着风,思绪渐渐飘远。恍惚间,他又回到了那个时候,那个他还怀揣着出人头地梦想的时候。
那时候的他,是真的热爱演戏,也希望就此寻找到思路。所以他经常在从片场回来之后,还抱着台词本在背。
这几年娱乐圈有一个趋势——演员的台词功底普遍不强,为此他们通常采用配音演员为自己配音。但岳霖不是,每一次他都坚持用自己的原声。因此,也就比别人更加下功夫。
有时候一句话说了几十遍,还是找不到感觉。他就会找乔璟,让他给自己指导,甚至对戏。
没有人知道,乔璟作为程影帝的亲学弟,是怎么走上了经纪人这条道路。总之,乔璟很棒,他比很多演员都棒,但他却不演戏,只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指导岳霖演戏。
岳霖在这方面的天赋其实并不是很高,但他的演技却能得到大家的认可,和乔璟经常给他开小灶脱不了干系。
“怎么样?你想到了吗?”
“想到了。”岳霖一边低声应道,一边用手摸着胸前,“我真的……我已经找不到那时候的感觉了。英姐,你说,如果我重新回到那时候,他会回来找我吗?他会……原谅我吗?”
“我不知道。但是生活还在继续,你不能再这么继续地消沉下去。”
“所以……你是来劝我的吗?我会的,英姐。你放心,从今往后,我会过好每一天。不会再做,让他失望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