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霖对这样的打量，并不会感到不习惯，事实上，他今天就是来接受批斗的。可是要真批斗他，他认为满座也只有一个人有资格。
他就这样站在台阶上，也不往前走了，只是仰头看着队伍最前方的那个女人。
一年不见，她老了至少有十几岁，早就不是没媒体中的那个“不老影后”，她只是一个失去儿子的可怜女人，被董宣扶着，尚且还摇摇欲坠。
她的眼睛十分红肿，就像两颗核桃，没戴墨镜。当然，不戴也没有什么，因为所有记者都只敢在山脚下蹲守着，而不敢真的上来拍摄。
景爱的现任老公，那位董事长今天没有出现，听说是去国外谈生意了。不过想想也是，人家能为一个没有正式相认过的继子，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可以算是仁至义尽了。你不能以生父的标准要求他。
“你来了。过来把花放下吧。”景爱看到他并不意外，因为原本就是她想让他来的。
“小璟，你看谁来了？对于妈妈的自作主张，你不会生气吧？可是妈妈真的想听，他怎么在你坟前忏悔？我可怜的孩子，妈妈那时候已经找到你了，差一点……就差一点我们就能重逢了。可是……你为什么不等妈妈呢？”
“妈……妈！”始终站在一旁的董宣扶得很吃力，因为景爱把她身体的大半个重量全都压在他的身上，并且整个人还不断的往下倒，跟没骨头一样。董宣要不停地扯着他的胳膊把她扶起来，然后紧紧搂着她，在她耳边低声安慰。
“妈妈，妈妈，你别这样……如果我哥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
“不……我对不起他……是我对不起他……如果他在天有灵，恐怕，不想见到的，会是我吧。”
“妈妈，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您要保重身体啊！”
“董少说得对，您要保重身体。”岳霖看着景爱的眼睛，像是要透过这双眼睛，看向另外一个人。
他突然想起了盛明暄，这个和乔璟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岂不是也是景爱的儿子？可是看景爱的样子，似乎完全不知道这个儿子的存在。
“对不起，我来晚了。”他只看了两眼，就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把纷杂的思绪收回去，然后把百合花放在墓碑前面的地上。
“你现在看到我，一定特别生气。可是我就是不走，我想让你生气。因为这样子……你说不定就会从不知道哪个角落，跳出来打我。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该有多好啊。我多希望……活在小说里，活在……我也演的电视剧里。因为这样……你就能复活……哪怕……这辈子再也不原谅我……可是只要你活着……我……爱……你……”最后三个字，岳霖只敢含在嘴巴里，不敢说出来。他慢慢地跪了下来，在心里说，“对不起，我还是不能接受，你真的不在的事实。”
为什么，老天爷在给了我希望之后，又要将它收回去？
为什么？！！！
为什么他收的不是我的命？？？我的乔璟……你这么好……为什么老天爷就不肯给你一个机会？
如果盛明暄真的是你就好了……哪怕你是为了报复我而装作不认识我……可是为什么，摆在我面前的，会是那样的一份调查结果？
其实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自欺欺人。如果乔璟以盛明暄的身份活下去，那么真正的盛明暄凭空消失了吗？
“乔璟……我好想你……你可不可以……哪怕有一次，入我的梦。让我能再次摸摸你的脸，至少……再看看你。”
“不可能的。乔璟连我的梦境都不愿意去。他厌恶你，自然不会再想要看到你。”
“我知道……可是怎么办？我快受不了了，真的……我快……崩溃了。”岳霖轻轻说完这句话之后，突然就整个人软倒在地上。他本来就精神压力大，再加上发烧根本没有好，此时大受打击之下，能勉强爬这么多个楼梯，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但是从岳霖上来跪下开始，就一直注视着他的董宣，很快发现了他并不是脱力这么简单。
他的嘴巴微张，正往外吐着白沫，眼睛半阖，明显意识已经不清醒了。
“出事了！快来人！”
“怎么了？”
“妈！偶像不对劲！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救护车就在山脚下。”景爱听到儿子的惊呼之后，就踉踉跄跄地绕到另一边来，看到岳霖的样子，顿时心里就是一个咯噔。
口吐白沫。
她混迹娱乐圈几十年，只在一种情况下，看到过这样的情景，那就是服药。
岳霖过来之前，是吃了药的！
他想自杀……
他竟然想自杀！在乔璟的墓前自杀！他疯了吗？！
不管岳霖疯没疯，反正景爱是疯了，只见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直接抓住岳霖的胳膊，把他整个上身从地上提了起来，然后抬起另一只手，一巴掌狠狠的甩在他脸上。
“你给我醒醒！别装死！告诉我谁给你的资格，让你胆敢死在他面前！！你也不怕污了小璟的眼！你不准死！听到没有？你不准死！”
岳霖被他这么一晃，这么一打，似乎也清醒了一些，他耷拉着头，勉强睁开眼睛，嘴里反反复复，就只会说一句话，“我真的受不了了……求求你……”
他在求谁，没有人知道。众人只见他好不容易睁开的眼睛，马上就要闭上，与此同时，一颗晶莹的泪珠，在他的眼角，静悄悄的滑落。
意识彻底消散之前，他似乎“看”到了乔璟冲他伸出手。
真是个美好的梦境啊……如果乔璟愿意过来牵他的手，那就让他一辈子这样睡下去吧。
“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人抬下去？！他不能死！！！”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第81章 自杀？
十二月二十五日，注定是疯狂的一天。守在山脚下的记者，谁都没有想到，岳霖站着上山，竟然是被人抬着下来。
山上发生了什么，他们不得而知，但岳霖苍白虚弱的样子，却被他们的摄像机忠实地记录了下来。感觉敏锐的记者，一眼就看到了他嘴角残存的白沫，顿时眼里都迸发出了光芒。
“岳霖！岳霖怎么了？”
“董公子，请问山上发生了什么？岳霖怎么会突然昏迷不醒？”
“安静点！安静点！岳霖没事，只不过最近工作和精神的压力都很大，之前还发了几天烧，所以才在刚才祭拜我哥的过程中，悲伤过度……没有能够撑住……让一让！都让一让！不要再拍了！”
“董少，那请问岳霖……”
“我说不要再拍了！！！”董宣突然发火，抢过一个记者扛在肩上的摄像机，猛地扔在地上，顿时发出一声巨响，成功让其他人安静了下来。
董宣趁他们都愣神的功夫，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两三个人，开出一条通道来，让担架过去。
岳霖就这样，很快又被送回了他今天早上出来的医院。他这样的情况，初步怀疑是药物反应，所以一到医院马上就被推去洗胃。
好死不死，又被正好下楼的程开看了个正着。但他虽然满腹疑惑，却没有胆量过去，因为他看到董宣也在那里。无奈，他直得把他的围脖套在头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然后静悄悄的跟了上去。
不料这一跟，还真让他听到了一些了不得的事情。
岳霖自杀了，在乔璟的墓前晕倒，口吐白沫。
这不正常，难道是自己昨天的话刺激到了他吗？不至于吧……岳霖如果想死的话，在一年前他就应该死了……没必要要等到一年后，并且是在乔璟的墓前……
他还记得，岳霖无数次表示自己并不想死，他说他还要活着赎罪。
可是到底是为了什么？让他突然改变了想法。
程开躲在暗处，望着紧闭的大门，很快就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盛明暄不是乔璟，大概……真的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吧。
如果真的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害死岳霖，那自己……该怎么跟醒来的盛明暄交代……？
坏事了。
程开赶紧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暗自祈祷，让老天爷不要那么操蛋。
“这下真成罗密欧与朱丽叶了？大哥……不带这么玩我的啊……”
“喂！那边那个！你鬼鬼祟祟躲在这里做什么？”
“……”程开猛然抬头，对上董宣戒备探究的眼神，心中一惊，赶紧用手把围脖又拉上去一点，瓮声瓮气地回答他，“路过。”
然后就转身走了。
他心事重重地回到盛明暄的病房，正赶上医生查房出来，逮着他就是一阵猛骂。
“你怎么回事？病人的身边怎么能没有人呢？你这个家属是怎么当的？万一在你离开期间，他出现了什么状况，怎么办？到时候我们抢救不及，你们家属是不是又要怪我们？”
“……”程开无心听他唠叨，只是敷衍道，“对不起，对不起，只是出去抽根烟……以后不会再犯。”
“抽烟？你知不知道就这抽烟的功夫，病人很有可能……”
“我知道我知道！下次注意，下次注意……那个医生，病人情况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