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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慰朝阳 (Exilecomet)


  趁华哥在和调酒师说话,三个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邱云闭眼闷了一口酒,脸上很快就泛了红。她一手撑着桌子,佯装费力地站了起来,然后红着脸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埋头撞上站在吧台前的华哥,下一秒,手里的酒杯也洒了个干净。
  孙覆洲和乔当仁连忙上前去扶,并连连道歉。
  华哥被撞了个措手不及,一低头就看到皮毛外套还往下淌着酒水,怒不可遏地质问:“搞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朋友喝多了......”孙覆洲道着歉,理所当然地抬起头看。于是就这么直直地迎上华哥的脸。
  从第一眼看见照片时就升腾而起的一些熟悉感,直到真正面对面后,才再次涌上心头。
  孙覆洲直视着他,总算想起了他们曾见过一面——因为沈垣。


第27章 卷贰.新绿(七)
  刚从凌海转任来樰城的时候,正值盛夏,热意逼人,七月中旬的太阳,整日整日地烤着。
  孙覆洲还记得,当时自己只用了一个行李箱,就把凌海家里的东西装空了。
  他的调职申请,春末的时候审批结束,但他父亲的案子六月底才开庭审理,所以,他不得不耽误了一段时间。
  贪污受贿,孙国昌最后被判了八年,公开庭审的时候,孙覆洲在家睡了一天。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父亲,才毅然决然逃到樰城,却没料到孙国昌也被分配到了樰城的监狱。
  现在想起来,可能是他过于玻璃心了。
  也许当时,他的痛苦过于表面化,刚来樰城那天本来需要直接上岗,刘承凛特意宽了两天假让他调整状态。
  为了不辜负友人的好意,孙覆洲白天在樰城街头闲逛,晚上就找地方喝酒。
  第一次见到沈垣也就是那段时间。
  那时候的黑啤酒会所只是个的小破KTV,装修和经营,跟红艳艳洗脚城的审美相差无几。当时的一楼是个小厅,桌子都很小很旧,还有一些凳子都不配套,但好在人少,环境惬意,可以一边听歌一边喝酒。
  孙覆洲以前是瞧不上这种地方的——他不爱喝酒,需要参加的酒局都在高档酒店——不过现在不行,他兜里比脸干净,要不是去大排档显得太孤单,他也不会溜达到这儿。
  那天是第二次去到这个KTV,当时孙覆洲还没来得及进门,就碰到沈垣被揪着头发,从店里面被人拽了出来。
  当时的沈垣还很年轻,不是指长相或年龄,而是浑身散发出的气质就是一种初生牛犊的年轻——他面对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只知道红着眼睛大声的叫骂,不知道什么叫胆怯,什么叫妥协。
  两年前的西水区还没有繁荣的商圈,只有无数待建的地基。黑啤酒KTV周围的羊肠小道多得数不胜数,周围被低矮的楼房围着,一转眼,人就被拖进了某条小巷子。一般这种事,路上的行人哪怕看到了,也只有视而不见的份。
  孙覆洲也是其中一员。
  老话说的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没那个凑热闹或见义勇为的心情。
  可是天不遂人愿,他走进KTV却发现酒没法喝了,那群人把KTV一楼的小酒厅砸了个稀巴烂。孙覆洲局促地站在门口,店里哪哪儿都倒着桌椅,根本无从下脚,直到服务员抱歉地跟他说无法接待。
  一股无名怒火从脚底下窜了出来,从他在凌海侦办的最后一个案子以来,他一直过着不喜不悲的生活,无数没得到释放的情绪杂糅在一起,将他压得喘不来气。
  调职,破产,被质疑,被非议。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甚至到现在,喝个酒都有人砸场子。
  那些孙覆洲想要尽力漠视掉的,其实到最后都只是用了一种“逃避”的方式解决了。
  没有解决的问题,就永远都是问题。
  旁边的小路里时不时传来叫骂声,和拼铃乓啷的砸东西声,应该是那个年轻男人反抗时发出的。
  孙覆洲想——这无关他的身份或社会责任,他只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发泄的方式,跟一群人打架,应该挺爽。
  孙覆洲不知道自己冲进那条小路,站到沈垣身边时,他有没有觉得自己有如天神降临一般高大伟岸。
  对面的人有七八个,个个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相比起来,身量单薄的沈垣简直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瘦猴。
  当然,这个第一印象,在他看到战况以后就打破了——这瘦猴虽然狼狈,却是个挺能折腾的主。
  连用牙咬这种招都使了。离他最近的一个男人,脸上有个新鲜的大牙印。
  趁着战场正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而暂停的片刻里,孙覆洲将蜷在墙角的沈垣拉了起来,这个年轻男人与他一般高,手腕摸着没什么肉,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背心。孙覆洲盯着他的后颈以下,骨骼在皮肉下微微鼓着,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彼时的沈垣还没在胳膊上整那些纹身,两天胳膊干干净净,加上洋溢着青春气息的脸,整个人的形象就一刚毕业的大学生。
  孙覆洲瞧他眼眶发红,忍不住问:“你没事吧。”
  只见沈垣的动作一顿,随后晃了晃头,将自己的手从孙覆洲手里抽了出来。
  对方没料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便不住地打量他:“你他妈谁啊?”
  孙覆洲扫了一圈,他们群殴沈垣的时候,应该没把这个年轻人太当回事,除了几个拳脚出力的男人离得近些,其他都围在四周。
  孙覆洲脑子一热,看准了那群人中间留出的空隙,出手将沈垣推了出去,自己也就近撂倒了一个大汉,跟着沈垣一块往外跑。
  不过对方也不是傻子就站那等着他们跑,最先反应过来的人就是那个被他撂倒的大汉,孙覆洲的腿被他扯住,于是他就只能照着人家的脸踹了出去。
  同时,沈垣回头踹了另一脚。
  那个大汉的脸,孙覆洲当时没有刻意记住,他只记得逃亡成功后,沈垣提醒过他一句话:“你刚刚踹了华哥,小心他报复你。”
  ·
  昏暗的酒馆里,就在孙覆洲提心吊胆地害怕华哥认出他时,后者意外地露出一个笑容。
  华哥看着他问:“我们是不是见过?”
  孙覆洲紧紧地拉着邱云的胳膊,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时刻准备着冲出去。
  华哥将邱云扶着,指了指他,手指一转,又指了指邱云:“我在电视上见过你们,你们不是警察吗?”
  邱云低着头,用头发挡着自己的侧脸,暗地给孙覆洲使了个眼色。
  孙覆洲不明所以,但身份败露,只能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是吗?你在哪看的?”
  华哥依靠在柜台上:“是啊,过年那会儿不还有个案子,我在地方台看见你了。”
  孙覆洲打了个哈哈也没否认:“那是挺巧的......”
  邱云被乔当仁扶到了身边,乔当仁为难地看了一眼孙覆洲,希望他能做点什么。
  只不过华哥的动作比他们快,立马就把孙覆洲拉着坐下了,连带着招呼他身后二人:“来者是客,都坐,我请你们喝酒。”
  孙覆洲拉着凳子站起来,抬手挡住了,心说既然被发现了,就摊牌算了:“喝酒就算了,既然碰见了,我们刚好有些话要问问你。”
  华哥瞅他语气严肃,便半张着嘴愣了愣,拉他的手悬在空中不上不下。
  孙覆洲退到灯光以外的暗处:“这里人太多,我们换个安静点的地方吧?”
  于是,华哥将他们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虽然隔音效果一般,但好歹视线敞亮了。
  办公室里有些乱,桌上隔了不知道几夜的泡面和空酒瓶也没人收,电脑桌尤其是灾难现场,只要是空着的盒子杯子碗,都被四面八方地插上了烟头。
  华哥招待他们在沙发坐下,服务员端了一盘切好的水果进来。
  华哥一开始还叫他们这个哥那个哥,后面就直接喊同志了:“警察同志,我店里是合法经营,到底出了什么事?”
  孙覆洲一副唠嗑似的态度:“也没什么,前两天逮了一拨聚众斗殴的未成年,其中有个认识你的。”
  华哥自知自己的生意不是真干净,也自知绝不能引起警方的过度注意,必须积极配合,所以孙覆洲一说这事,他就做出懊悔的表情。
  “小孩子的话怎么能当真!那我的名头狐假虎威罢了!”
  若非孙覆洲跟人家小伙儿心交心了,他就真信了华哥的话。
  “我当时也这么觉得,小孩知道什么。”孙覆洲佯装同意他的说法,“可是不对劲啊,他们一群未成年,追着我俩成年人算什么事?”
  也许是信息交换不对等,华哥倒不知道这里面还有他孙覆洲什么事。说白了他也只是个招呼人的传声筒。
  于是孙覆洲简洁地把事给他说了一遍,华哥听了后,五官纠在了一起:“误会,误会,我和沈垣以前还是合作伙伴,虽然有点小摩擦,但现在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会招呼人打他呢?再说大黑,我俩的确认识,但他那天真没联系我。”
  孙覆洲也不知道这话里几分真几分假,只能试探地问:“什么合作伙伴?”
  华哥一拍大腿:“哎呀,忘了跟您说,他以前还是这酒吧的股东咧!只是两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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