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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慰朝阳 (Exilecomet)


  虽然昨天孙覆洲才见过他,今天他却跟变了个人似的,双目无神,额头上还贴着纱布,隐隐透着血迹。他跟着刘承凛走去审讯室的方向,路过孙覆洲时,无意识地扫了他一眼。
  同他对视了的孙覆洲立马感觉手臂上的汗毛一下子立了起来——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混乱且颠倒的疯狂之色,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他早就沦为了野兽。
  现如今也只是一只困兽。
  霍光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他从事禁毒工作近二十年,如今四十出头,因为下巴上有条疤,一直蓄着一脸络腮胡,加上本身眉目深邃,看人的目光常被误以为是审视,早年也有不少神话传说,至今在警界的形象依旧威严。
  霍光先看了一眼离开的人群,然后就注意到了还在原地的孙覆洲,两人曾有交集,免不了搭两句话:“小孙,人给你们送过来了,你们可得看紧点啊。”
  “当然当然,霍队长辛苦了”孙覆洲跟他假客气,“平时不出手,您一出手,就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啊!”
  霍光苦笑:“这么多天就逮了这一个,还给你们送过来了——这两年上面严格把控禁毒工作,能抓到些小鱼小虾,都算好的。”
  “一个人怎么漏出的消息?”昨天才见得面,今天就被逮了,这小孩儿有那么心急吗?
  “是匿名举报,不知道怎么打到我办公室了,我们的人刚到那个网吧,这个罗军就打算吞剪刀拒捕,折腾一上午,后来还是吴局打电话让我们把人送过来,我才知道他跟最近这个碎尸案有关。”说起这个罗军的所作所为,霍光表现出一脸无奈,“都说吸毒的人都是半个疯子,没想到还有命案啊……”
  孙覆洲理解地点头。
  等缉毒队的人走了以后,孙覆洲立马去了审讯室隔壁。
  透过巨大的单面玻璃,罗军正在座位上不满地扭动着,警员给他倒的水,也在他不断的撞击下洒了一地。
  刘承凛一直在一边冷着脸,任他折腾。
  可能是累了,罗军的动作幅度渐渐小了下来,最后安静地靠在椅子上,眼帘低垂着,神色不明。
  看他安静了下来,刘承凛这才开口:“又见面了,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罗军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低头死死地盯着手上那双泛着银光的手铐,然后绞了绞手指。
  和刘承凛一起参与审讯的另一个警员不耐烦地拍了拍桌面,发出巨大的声音,试图吸引并震慑住罗军:“问你话呢!”
  罗军被这拍桌子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别吓着他了。”看着罗军不断的躲闪,刘承凛充当起好人的角色,“罗军,我们调查过黄小山的人际关系,你是他徒弟,黄小山死之前,你们俩几乎天天都在一起,他有吸毒史,你染毒和他有关系吗?”
  站在玻璃前的孙覆洲,清楚地看见罗军被铐在桌上的手,紧了又松,手背和指关节上的血痂也露了出来。
  罗军抬起脸:“你们这不是能查吗,还问我干嘛?”
  没否认没承认,八成是猜对了。
  “看见我背后的字儿了吗?”刘承凛侧过身,富有耐心的和他讲道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们这是在帮你,你和周力是最后两个见到他的人,黄小山的钱包在你身上,你现在是嫌疑人之一。”
  罗军嗤之以鼻:“证据呢?光说有个屁用。”
  旁边的警员补充道:“这话你应该问你自己!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不是跟凶手一伙儿的?”
  “我又没杀人,要什么证据!”罗军激动了起来,整个人都在用力,连带着明晃晃的桌面都在晃动。
  刘承凛不急不缓地说:“那你就好好配合我们。”
  孙覆洲从旁拿过罗军的资料——十八岁,父母外出打工,和爷爷奶奶生活,家里的老人一个神志不清,一个瞎了眼睛,本身就自顾不暇也没精力管他,全家就靠父母寄回家的钱,到现在他的父母还以为自己的儿子在好好读书,但事实上罗军一年前就被退学了,并随后就和黄小山厮混到了一起。
  在这期间黄小山一直担当罗军的“师父”这一角色。
  孙覆洲不太清楚这些地痞流氓之间的称呼缘由,但了解了个中规则之后,其实也就是大哥和小弟的另一种说法。
  既然如此,那两人之间必然产生了某种利息交换的关系,总不能是两个成年人又玩起了古惑仔游戏,而且根据他们两人都染毒的事实,很有可能这个利益就跟毒品有关。
  再看审讯室里,刘承凛用指尖不停地点着桌面,清脆又规律的敲击声就像催命符,回响在罗军的耳边。


第10章 卷壹.大雪(九)
  “我们在你的家里找到了黄毛的钱包,你说是那天黄毛落下的,可之后,你根本没联系过他,你是忘了还是压根就没想还?”
  罗军脸色一白,再也无法沉默下去:“我不知道啊,钱包我,我是忘了……”
  门外的孙覆洲在听到钱包两个字的时候,立马就转过头问负责记录的邱云:“他说的那个钱包,在物证科吗?”
  邱云笔下顿了顿,诧异地看过来:“孙队你要看吗?”
  孙覆洲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朝外面走去:“不用,你忙你的,我等会再过来。”
  钱包……孙覆洲穿过忙碌的人群,一路直奔目标科室,调取了刘承凛口里的那个钱包。
  孙覆洲拿到装着钱包的透明物证袋之后,直接在走廊上研究了起来。
  钱包是个一个小有名气的牌子,款式是前两年出的一款牛皮钱夹,不算昂贵,但在他这个年纪拿出来充充门面绝对是够了,里面除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信用卡以外,就剩一点零钱,不知道是罗军用剩下的,还是本身就没什么钱,钱包上只有黄小山和罗军的指纹,若是没有别的证据证明他的清白,那罗军妥妥的就是嫌疑人的第一选择。
  作为最后一个接触死者的人,拿走了死者的财物,一看这就是谋财害命的故事线嘛。
  根据走访被害者的亲友,他们了解到黄毛家境很一般,出社会以后也没个正经工作,入不敷出,被害前后也没有账户上也没有大额资金往来。
  罗军若只是为了这个破钱包,就劳神把人分尸,实在是无法让人信服。
  这时有人路过,正巧看见了盯着钱包发愣的孙覆洲,不禁揶揄了一句:“孙队,你这是来抢鉴定科的活儿了?”
  “一边儿去。”孙覆洲被打断了思绪也没恼,反正他也没看出什么子丑丁卯来,索性把钱夹又还了回去。
  等他再回到审讯室的时候刘承凛已经出来了。
  孙覆洲看向里面:“问出什么了?”
  “没什么有用信息,不过凶手应该不是他。”刘承凛这么说,就等于案子又走进了死胡同。
  孙覆洲干笑一声:“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靠你了。”
  不是帮不上什么忙,只是压根没那个心吧……刘承凛的脸上闪过无奈,最后还是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到此为止,整个案子的线索尚且还是团被斩碎乱麻,解又解不开,凑又凑不齐,此时,外面的天也在不知不觉中黑了下来。
  “剩下的明天再说吧,你们都回去好好休息,这两天太忙了。”刘承凛一句话散了一屋子累得不分东南西北的刑警们。
  出了市局大门,路面的雪化了不少,每个路过的人都会留下一趟趟黑乎乎的脚印,那些脏兮兮的黑水就淌在脚下。
  “孙覆洲…”刘承凛用帽子和围巾把自己的脸挡了大半。
  “嗯?”孙覆洲看向他。
  “这个案子,一定要好好查。”刘承凛眼里的认真被挡在帽檐下,只有这一句状似多余的话传了出来。
  “当然。”孙覆洲像是安慰似地说,“虽然有段时间没碰到影响这么恶劣的案子了,但队里的兄弟都相信你。”
  孙覆洲挤着塞满了人的公交,颠簸着开向回家的路,人堆里有放学回家的中学生,他们捧着香气四溢的煎饼,一副不知所谓的模样。
  看着那群小孩天真烂漫的笑,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空气中弥漫着食物与杂物的气味,人一多,温度也直线上升,一车厢乱七八糟的味道就这么被暖哄哄的一蒸,熏得他头晕脑胀。
  终于在他快要憋不住的时候,目的地到了,他又被挤在人群里冲下了车。
  寒冷的空气在胸腔中游移,脚下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孙覆洲仰头望了一眼这栋矮楼外的红色灯牌。
  “孙哥,有段时间没来了啊。”
  才刚进门,前台接待的平头青年就抬起脸,同他熟络地打了个招呼。
  “嗯,你们过年也不关门吗?”孙覆洲心不在焉地回应。
  平头青年挠了挠头:“老板说过年期间工资双倍,我就没回去。”
  孙覆洲打量了他一眼,青年看起来年纪不大,头发染成了红绿灯,还自觉是追随了时尚的脚步,下巴上长了两颗饱满的青春痘,他倏地记起了青年的年纪,才十八岁——今天见到的罗军,也是这个年纪。
  两者意外地在他眼里重合了起来。
  拳馆的玻璃大门年岁已久,开合处的轴承一直有些缺油,导致它开门时总会喑哑地嘶叫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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