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时天心里腹诽,就是找个借口离你远点啊。
“我们去吃饭吧,我没吃早餐,胃有点疼。”赵疏遥说,“然后平静的谈谈,要是你说服了我,我就……就不来找你了。”
钟时天思忖片刻,觉得可行,便点头了。
他们去了一家港式早茶餐厅,赵疏遥提前预定了,所以他们一到就直接上餐,春卷,烧卖,水晶虾饺,肠粉……满满一桌的早点,都是南方口味,这对一个在北方生活了好多年的钟时天而言,是不小的诱惑。
他要在赵疏遥面前保持高冷的矜持,殊不知自己发亮的眼睛已经把自己暴露无余。
赵疏遥收入眼底,心里淡淡欣慰,他终于在这个人看到了曾经的影子。
“吃吧。”赵疏遥柔声说,“我点得太多了,你要帮我吃完。”
虽然每一份的份量都不多,但摆满了一桌也不可小觑,钟时天嘟囔:“我怎么可能吃得完,又不是猪。”这么说着,他拿起筷子夹起一颗虾饺塞进嘴里,鲜美的汁水和虾仁的饱满弹牙在他的咀嚼下越发精彩,钟时天不自觉露出了餍足的眯眼笑。
赵疏遥撑腮看着他,目光越发柔和,刚才在钟时天那受的伤又因为钟时天而愈合。
钟时天注意到他在盯着自己时,已经矜持不了了,因为自己腮帮子圆滚滚的,在端着就是滑稽了。
“别看我。”钟时天背对着赵疏遥,“你说胃疼,又不吃,是不是在骗我?”
“没有。”赵疏遥也吃了起来,小心维护这一刻的平和,“时天,你刚才上课讲得真好,我也想当你的学生。”
钟时天重重哼了一声,好像破坏课堂的人不是这家伙似的。
“让你不开心了,我向你就道歉。”赵疏遥说,“但凡和你有关的事,我总是不能保持镇定。”
钟时天从以前软硬都吃的好脾气成长为吃软不吃硬,无论如何赵疏遥主动道歉平息了他心中的怨怼,钟时天敷衍点头,算是接受了。
赵疏遥对他微笑,又悄悄把椅子挪向他,还贴心帮他把吃完的蒸笼放到自己面前。
钟时天就更发不出脾气了。
这时赵疏遥的手机响了,他皱眉拿出来看了眼,起身接听了。
“怎么了?”
钟时天捧着奶黄包吃,耳朵偷偷竖了起来。
“他们还没放弃?那就继续抬高价格。”赵疏遥手插着裤袋,他依然是那副装扮,但淡漠冰冷的神态不再是稚嫩的学生该有的,而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掌权者,“这是第四块,失去了这些开发权,他们无法贷款融资,那么那些债,他们就还不上。”
“赵捷修那个蠢货,到现在没把那笔黑钱砸出来,还挺让我意外”赵疏遥带着轻鄙,“我倒是要看看他们能坚持多久。”
通话很简洁,不到一分钟赵疏遥就坐回来了,面对钟时天他又如沐春风,抬手用指腹蹭掉钟时天嘴角的奶黄馅。
“嗷。”钟时天往后仰了下,按住了被碰的地方。
“沾到了。”赵疏遥说。
“我自己来就好。”钟时天嘀咕,他又问:“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去接你的那天。”赵疏遥说。
“为什么要回来?”
“回来解决这一切。”赵疏遥答道,“回来找你。”
钟时天眼眸闪了一下,他垂下眼帘,似乎毫无触动,“你打算怎么解决一切?”
“以小博大?”赵疏遥耸了耸肩,“我三年前就在国内注册了一个小公司,在日本那边的资金一直不断投进来……时天你是学历史的,这个应该听不懂吧?”
“嗯。”钟时天咬着烧麦,食如嚼蜡。
三年前回来过吗?他当时就在华市念书,为什么不来……
算了,别去想。
钟时天喝下一大口豆浆,有点烫舌头。
“时天,我们……”
钟时天放下杯子,起身说:“我吃饱了。”
赵疏遥抬起头看他,“你要走?我们还没开始谈。”
“我觉得没什么好谈的。”钟时天说,“你去实现你的宏图大业,为你加油。”
“时天。”赵疏遥也站了起来,“这和我们重新开始没有冲突。”
钟时天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他摇头,“我没打算和你开始。从一开始我就在说,我希望你不要来找我了,你但凡对我有一点点尊重,就不要再说这些没意义的话。”
“你嘴里的没意义,是我能走到今天,能活下来的希望。”赵疏遥深深望着他,“时天,我过得不好,一点儿也不好。”
“不用跟我说这个。”钟时天无情道,“我不在乎的。”
赵疏遥必须要靠着桌子,才能不让自己狼狈的坐下来,“……时天,不会再发生了,以前我做过的错事,那些让你难过的事,都不会再有了。”
钟时天说:“你跟我说这个干嘛?赵疏遥,其实我们就是分手好久的前任重新见面而已,你没必要弄得那么撕心裂肺好像……好像多重要似的。”
“就回到一开始的关系呗。”钟时天语气平淡,“当普通朋友就够了。”
“一开始?”赵疏遥勾起了嘴角,他的内部剧烈反应着,如同龙卷风过境,但表面却收敛了起来,甚至有些阴暗,“那要从幼儿园说起了,那时候你对我抱着什么样的心,时天哥哥?”
这个称呼像是他舔着刀刃说出来的,暧昧而血腥。
“快二十年前的事了你拿出来说,就太没劲了吧?”钟时天低下头说,“仔细想我们认识都十九年了,但真正相处的时间不到三年,三年的时光,它能抵得过什么?”
“对我而言,它抵得过一辈子。”赵疏遥认真道,“时天,我从来没放弃过和你在一起的心,一秒都没有过,可你怎么……”
钟时天猛然回身,他的所有波澜不惊在此刻震碎,他怒视着赵疏遥,几乎是吼着说:“你放弃了!先说分手的是你!说到此为止的是你!是你……”
是你不要我的。
他的反驳就是亲手撕开那些已经愈合的疤痕,血淋淋的亮给赵疏遥看,疼的却是自己。
他的眼睛在喊出第一个字时就立刻模糊了,不能再呆下去了,只会让他更不堪。
钟时天转身夺门而出。
赵疏遥被他啼血般的控诉定在原地,失神般五秒之后才想起去追,但已经找不到钟时天了。
他拿出手机快速拨出,“もしもし、松本 学校の門番に人手を加える もし彼が
……”(喂,松本,在学校门口加派人手看守,如果他……)
赵疏遥话语顿住,接着颓然地放下手机按下挂断。
强行见面只会让钟时天更抗拒他。
他太自以为是了,总以为只要他们之间还有爱,就一定能回到从前。
但爱不再是破镜重圆的唯一要求。
他甚至不敢确定,钟时天是否还爱他。
第九十八章
钟时天并没有离开餐厅,他跑进了洗手间,把自己关在隔间里,坐在马桶盖上咬着嘴唇隐忍的流泪。
真是太没出息了。
眼泪一滴一滴接连不断,钟时天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高考结束的假期,他在东京呆了一天又迅速回国的那趟飞机上,那时他的泪腺也崩溃得突如其来。
他都二十五岁了,情绪还是那么脆弱,毫无长进。
这些年他以为这段往事已经淡化得可以当作谈资,甚至自嘲的笑点,为此而流泪的感觉他都快忘得差不多了,但一旦面对赵疏遥,他所有的委屈好像只需要一个针眼大的小口,就能尽数喷薄而出。
原来有那么多。
那个混蛋,怎么说得出怪罪他的话?
钟时天忍不住的哭出声,但声音泄露的那一刻又被他按捺回去,喉咙难以装下那么大的悲鸣,古怪的咕噜着,可笑又狼狈。
钟时天缩在里面哭了十多分钟,才把眼泪流光。他出来洗了把脸,镜子里的人可真丑,头发凌乱,眼睛红肿,嘴巴干红,无精打采。
他确实也累了,随意擦干脸,他走出洗手间,为了防止和赵疏遥乌龙偶遇,他走得瞻前顾后,差点被服务员扣下。
今天钟时天的课只有上午的一节,所以他打车回寝室,打算睡一觉把今天的糟心事抛到脑后。
没想到寝室里还有人,是双人寝的第二人,林然。
“你怎么回来了?”钟时天垂头丧气地问。
“这话说的,我就不能回来了?”林然坐在电脑前,显示器上是密密麻麻的文字,“时天,你帮我看下论文呗,这礼拜就要交了,我不知道有哪里要改的。”
“没空。”钟时天把自己面朝下摔进被褥里。
“怎么了你,听着那么没精神?”林然回头,就看到钟时天逃避世界的姿态,“不会今天第一节 课把你掏空了吧?”
钟时天毛茸茸的后脑摇了摇。
“那是什么原因?”林然一蹬地,转椅咻的一下滑到钟时天的身边。
“遇到了狗血得不能再狗血的事。”钟时天闷闷的说。
“什么事?”林然不以为然,“不会是和你的初恋重逢了吧?”
钟时天脑袋一歪,脸露出来惊讶地看着林然,显然在说: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