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择梧回过神,却看不清眼前的画面,只有来回摆动的毛巾。
“滴床上了?”
闻陈看腿边一摊湿润的痕迹:“没。”
林择梧伸手想摸,伸到一半被人抓在掌心。
“手怎么破了?”闻陈抚过他的手背。
林择梧的手背偏窄瘦,骨骼分明指关节清晰,是一双清秀的手,可惜手背上却多了片擦伤。
林择梧垂眸安静了一会,开口时语气却沉稳许多。
“闻陈,我刚刚遇到马尾。”
“他又来找你做什么?”
“他……”林择梧握紧拳再缓缓松开,最终他说,“他偷拍我和你在一起的照片,昨天,他把照片贴在你家门口。”
“怪不得我家门口有印子,我还当是小广告的痕迹。”闻陈握住他的指尖,“照片在哪儿?”
“大部分被我烧了,剩下几张在我家。”
“你今天怎么会遇到他?”闻陈顿了顿,掌心微微用力,“你主动去找他?”
“不是,他在我学校贴照片,被我遇到。”
“他去你学校贴照片?”闻陈脸色突变,在林择梧看不见的地方,神色是罕见的阴沉。
“你问我去了哪儿,其实我在警察局。”
林择梧的脊背不像平常那样挺拔,肩膀无力般微微下塌,精力仿佛快要被消磨殆尽。
林择梧深吸一口气:“照片被警察留下,可能拿不回来了,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备份,而且他说他后头还有人,那些照片可能在他们手里。”
闻陈动作顿了顿,又重新开始替他擦头发:“我知道了。”
屋外天色阴郁,屋内没有开灯可见度降低,只有客厅流进来的光线。
林择梧背对着门口,光影在他背上留下斑驳错落的痕迹,几乎快与窗外夜色融为一体。
沉默了会,闻陈忽然开口。
“前几天,你在外边就是在处理这件事?”
林择梧点点头:“我把照片还有相机储存卡全都销毁,但是没想到他手里还有照片。”
闻陈直切重点:“你去找他了?”
林择梧说:“我去找他了。”
“打架了?”
“打了。”
闻陈眼底布满复杂,他抬起林择梧的脸,看向他稍显黯淡的眼底。
“你可以把事情告诉我。”
“我……”林择梧停住,喉结上下移动,声音放轻了,有点发闷,“我本来不想让这种事烦你。”
可事实证明,是他错了。
陈超虽然是条油滑的老泥鳅,但他说过的话并不是全然错误。
林择梧拿他们没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十八年跌跌撞撞的生活告诉他遇到事要闯,而结果会告诉成功或是失败。
很遗憾,这次他失败了,把柄依旧在别人手里。
一败涂地。
“马尾的老板是我父亲的债主,这件事我是去找照片的时候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其实与我无关,和你更没有关系,你只是……”
闻陈张张嘴,迟疑地问:“只是什么?”
“只是被我拖累了,你本来应该往前走得更远,不应该停下来看我。”
——但是你愿意停下来看我,我很高兴,并且不想放你走。
闻陈只是很偶然地与他相遇。
是他将闻陈引到这个小地方来,本来闻陈属于深巷子外,属于灯火通明的任何一条路。
从来都不属于他。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整个房间安静得要命。
闻陈再次开口时,嗓音可听的哑,说话很慢很慢,像是在压抑极致的战栗。
“你再说一遍。”
林择梧一直低着头,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
“你不该搅和进来……”
他低眉顺眼温和非常,是他难得一见的真实内心,却说着最伤人的话语。
这让闻陈心口被针刺般的疼,又泛起细细的酸。
闻陈松开手,毛巾落在地上,林择梧弯腰想捡,闻陈掐住他的下巴吻上去,越吻越深。
闻陈拦腰抱起他,再重压在床上。
身前沉山般压下一个人,林择梧瞬间仓皇起来,别过头试图逃过一劫。
“……闻陈!闻陈——”
闻陈单手将他的双手禁锢在头顶,但是这样他行动会不便,于是他扯下整洁的领带绕上林择梧的双手。
扎紧。
林择梧在男性里的体重偏瘦,可平常运动的关系,身上有层薄薄的肌肉,撩起衣服下摆显得线条很流畅。
闻陈俯下身亲吻他的腰线。
“我喜欢你。”
林择梧不挣扎了。
外面泼下一片嘈杂的雨水,树叶碰撞
的声音越来越响。
“你觉得我跟你没关系?凭什么这样觉得?”闻陈撑在他身侧。
林择梧想后退,可双手却用不上劲,哪儿都软了,他咬牙回答:“我没说过这种话。”
闻陈一笑。
“你有。”
林择梧定定看着他:“我没有。”
“你有。”他说,“你就有。”
最后一个字被淹没在亲吻之中。
闻陈压住他,掐着他的腰,而后闻陈挑出他藏在里侧的校服衣角,林择梧浑身颤了颤。
房内漆黑一片,可闻陈知道林择梧在害怕,他能摸到林择梧背后的汗。
第70章
林择梧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暗着,周围一切寂静,除了身后轻微的呼吸。
林择梧缓缓翻过身。
昨晚上发生了什么,那些记忆浮现出来,林择梧盯着天花板,恍然如梦。
闻陈亲吻他,那么狠那么深,差一点,他们就什么都做了。
他不知道闻陈到底凭借着什么样的信念能停下来。
“……怎么醒了。”闻陈被旁边的动静吵醒,睁眼便察觉到林择梧醒了,正一言不发地出神。
林择梧握住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一种想说些什么的欲望突然涌上来。
“怎么了。”闻陈靠过来,头倚靠在他耳边,“有什么困扰的?告诉我。”
“我在想以后。”
闻陈起身,侧撑在他身侧:“想好未来学什么了?要不要我给你每年捐香火钱?”
林择梧勾起嘴角笑了笑:“我在想我一个月后期末考,两个月后高三,没能想那么远。”
“还有一年多。”闻陈拨开他额前碎发,“现在时间过得很快。”
“我之前觉得时间过得很慢。”林择梧说,“现在还是觉得很慢。”
黑暗中,他们谁都无法看清对方脸上的表情,闻陈抬起手,在半空徘徊了会,又缓缓放下。
“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发现自己没几年就三十的时候,就会发现时间过得很快。”
林择梧说:“所以这代表我还年轻?”
“不,我也年轻,三四十岁也很年轻,请正视这件事。”
闻陈抬起食指点了点他的肚皮,收手时不小心划过他腰侧,林择梧敏感地往外一缩,又被捞了回去。
林择梧捂着腰求饶:“我知道了知道了,四十岁的时候也是年轻人。”
“……觉得时间漫长只是代表你还不是个社畜。”闻陈纯粹在胡扯。
林择梧没能体会到这之间的关系,明明社畜也会觉得上班时间漫长。
他眼神略显茫然,闻陈也没有再解释些什么。
半晌后,林择梧的语气显露出疲惫,他侧过身背对着闻陈,缓缓蜷缩起来。
“……我再睡会,今天还得去上课。”
闻陈安静了很久,直到缓慢的起伏隔着层被子传递到掌心,他才躺回去。
窗外的天际已经开始缓缓泛灰,看样子今天是个阴天。
.
今天是礼拜五。
林择梧出门时,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
他今天没有迟到,也没有旷课。
老刘看到他的时候先是愣了几秒,再缓缓别开脸,沉声念古文。
林择梧坐在自己的角落一如既往,他只是偶尔停下笔想一想,想到些支离破碎的东西。
想从这些东西里明白些什么,却都是徒劳。
午休时,李勋忍不住推推他:“老刘看你好几回,你又怎么了?”
林择梧背起包,一副打算走人的模样:“有事。”
李勋看看他书包,猛地拉住他,背后直冒汗:“你不是要退学吧?别想不开啊,老刘他人是古板了点,说话也难听……”
“想什么呢?谁要退学。”
听到这话,李勋力道松了点,但没完全撒开,他扬起下巴示意林择梧的书包:“那你拿包干什么?”
林择梧沉默了会,抽开手迈腿离开:“别瞎想。”
出了教室门,还能听到李勋在后面碎碎念。
林择梧背着包拐过拐角,老刘正站在栏杆边。
看到他背着包,老刘眉头一皱:“又想逃课?”
林择梧说:“我有事。”
这话像是个待炸的雷,将老刘静默的神经劈开。
老刘猛地提声:“——你能有什么事?高中不好好学习,有什么重要的事!”
在这块走的人被这声吓一跳,都绕着这块走,探究的眼神往这飘。
直到突如其来的上课铃,午休结束,整个走廊陷入沉默。
“很重要。”林择梧面色平静,只是泛白的指甲出卖他真实的情绪,“但我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