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跟着我爸。”
漫长的停顿后,是一段突兀的解释。
“我爸妈离婚的时候,我妈没要我,当时我刚上小学……她觉得我遗传了我爸,早晚变成他那样,于是只带走了我姐。我爸以前打我妈,打的很凶,有一次把我妈腿打断了……有时候也打我姐和我,打我姐多点好像……”
岑凌确实是在等俞迟的回答,可当俞迟真的开口时,他还是吓了一跳。他从没想过跟自己斗嘴时伶牙俐齿的俞迟,在讲起自己的故事时,笨拙得像一块又硬又犟的石头,断断续续,磕磕巴巴,又没什么逻辑。
但岑凌还是安静地听着,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耐心地听着。
“我爸是医生,倒插门,死得也早,虽然他职业水平还可以……”
“我觉得他就是有病,我跟着我爸的时候,经常做错事了会被他关在这里,他说要惩罚,其实这里是禁闭室,当时也没有床……什么都没有,也没有灯,我怕……”
岑凌捏紧了拳头,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一个空无一物的地下室,没有活物,没有声音,没有光,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感觉不到温暖的体温,只有黑暗,黑暗,全部都是黑暗。
“唯一还好他会从铁门下面的口送东西给我吃,以防我饿死,大概是因为我很多时间都待在这里,慢慢就习惯了,也比较亲切,所以睡不太惯上面……”
岑凌的指甲盖已经深深抠进了掌心,但他好像感受不到一般,依然平静地看着俞迟,听他慢慢说。
“后来他死了,我还没成年,按照法律只能回我妈那里,但……我妈觉得我也有病,我姐也懒得管我怎样,所以我跟她们关系一直很淡,本来我以为,我们都被我爸家暴过,但其实我们从来都不是一个阵营的。”
“……没了。”俞迟好像想扯扯嘴角,但失败了,“不是什么有意思的内容,对不起。”
岑凌听完了这个有关家暴、虐待、幽闭、心理创伤的故事,却并没有觉得豁然开朗,或是理通顺了所有俞迟的想法还有性格之间的关系——虽然这些事已经解释清楚了绝大部分俞迟的行为和动机,但是岑凌却做不到将这些事全部串联起来,然后得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他只觉得疼。
难以想象的疼。
眼前局促不安等着他开口的俞迟,和久远以前那个缩在黑暗的禁闭室里害怕绝望的小男孩重叠在了一起,岑凌的心仿佛被狠狠撕扯过一样,痛彻心扉的感觉让他甚至说不出来一个字,他从来不知道听别人的故事还能痛到这种地步,除非他早已不是旁观者。
岑凌不合时宜地想起来一些事。
大一的时候他们被所在部门部长强行拉着一起负责项目,水火不容的关系导致从准备开始俩人就几乎没平静地讲过一句话,但后来遇到个什么事岑凌不记得了,好像是有人质疑俞迟的方案,被岑凌反驳了。
当时俞迟的表情极为新鲜,就差把“你是不是被夺舍了”写到脑门上,岑凌于是不耐烦地解释:“这不是因为我们是一个阵营的么,你要是大改方案,我的工作量也得加,那能怎么办,而且我觉得方案没问题,那人有问题。”
从那之后俞迟就很喜欢说他们是一个阵营的,简直堪比口头禅,当时他觉得俞迟有病,但慢慢地就随他去了,甚至后来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可现在岑凌才想起来,这句话最开始是他说的。
他又想起来之前想问俞迟却没问出口的“你为什么会喜欢我”,现在想来就跟智障一样,一个阵营只是一部分,岑凌相信肯定还有更多他没想起来的,如果按照俞迟一根筋外加惯犯强盗的逻辑来看,这确实是自己的错。
可他怎么会想到俞迟这么没见识呢?
不过是一张废纸,不过是一只流浪猫,不过是一句护短……岑凌用力眨了眨眼睛,过分刺眼的白光亮的他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对某个人来说这么特殊的存在,就好像俞迟从自己这里得到了一些能量,然后更加高兴了一点。而这种感觉并不让岑凌讨厌,甚至他还想给他更多一点,然后希望俞迟能从这里走出去,开心起来,最好能一直都开心。
这种心情岑凌太熟悉了,熟悉到觉得难过,因为上一个让他有过这种心情的人还是邵骏。喜欢一个人,就是看不得他受一点点委屈,希望他天天都开开心心的。
岑凌将疼得不行的心悸压下去,神色还是很平静,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太轻飘飘了,拥抱也很无力,如果现在他穿越回十多年前的这间地下室,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紧紧抱住那个小男孩。
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小男孩,而是俞迟,这么多年他终究还是一个人走过来了,虽然这条路很困难,很坎坷,很让人心疼,但他还是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岑凌的眼泪倒流回眼眶,仿佛去了胃里,缩成一团,他动了动喉结,艰涩地说:“明天我要走了。”
俞迟脸色空白了一瞬,紧接着猛然激动起来,甚至比揭开曾经的伤疤情绪波动得还厉害:“不行!你不能出去!!”
他仿佛又变成了一头找不到住口的困兽,急躁又狂怒地冲上来,狠狠钳住了岑凌的肩膀,把他摁在床上,语无伦次地说:“你不能走,不能!!我不会让你走的,你要去学校吗?!那些人……你不知道外面那些人是怎么看你的!他们会怎么对你……你不能去,不能去,你要是去,我现在就在这里侵犯你。”
俞迟眼里爬满了猩红的血丝,他用力架开岑凌的腰腿,修长结实的双腿已经攻击力十足地抵在了岑凌的下/身,仿佛下一步就要硬生生破开他的身体。
可岑凌却没有挣扎,他安静地看着俞迟,看着这个暴躁焦虑的男人扣着自己的双手抖个不停,然后他伸出手,抱住了俞迟。
“那你就侵犯吧,”岑凌顿了一下,“但我还是要走的。”
野兽埋首在那一截温热柔软的颈窝里,低哑的哽咽在喉口滚来滚去,最后终于颓然下来:“岑凌啊,你这不是堵死了我所有的办法了么。为什么啊……为什么一定要出去呢,在这里我可以护你周全,也能不让别人伤害你,我还很有钱……就算你一辈子都不出去也完全没问题,但你要是出去了,我就完全没办法了……”
岑凌看着惨白的天花板,手掌心里是俞迟并不柔软甚至有点毛躁的头发。最开始被关在这里时,他隐约有想过,俞迟大概是想保护他的,那会儿他自己也有点逃避心理,毕竟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受了伤,总会疼一阵的,但也只是一阵,他总得要走出去的,不论前方等待着他的是什么,他总要去面对。
他相信俞迟也明白,否则他们不会当这么久的对手,而俞迟只是需要一个被说服的理由,否则他就只会重复:“我很害怕。”
岑凌摸着他的头发,说:“你知道的,每个人都会遇到一些坎,我不会受委屈的,也不会害怕的,我只是想走过去而已。就像你一样,你遇到过那么多不开心的事,但你都走过来了,现在我也想走过去。”
俞迟咬紧了牙,他没告诉岑凌,自己并不算是走过来了,因为他现在还睡在这个地下室,连他的家庭医生都建议过他很多次,最好还是去看看心理医生,做做专业的治疗比较好。岑凌肯定也看出来了,可还是说他走过来了,就好像是从自己身上得到了一些足以支撑他走过去的力量一样。
怎么能这么狡猾,又这么让人喜欢……俞迟深吸一口气,然后尽数呼出来,烫的岑凌皮肤都起了皱。
其实他早该知道,自己根本拦不住岑凌,甚至费尽心思也只能留住他一周,但一想到明天岑凌踏出这扇门,他们可能就再无联系了,俞迟还是感觉难以接受。
他用尽全身力气抱紧岑凌,霸道的就好像要把他硬生生嵌进自己身体一样:“今晚陪我。”
岑凌伸手去拉他的裤子,被俞迟挡住了:“不做,就只是睡一觉。”
他们很少会有这种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头一天搞完,第二天岑凌睁眼时俞迟已经醒了或者走了,要么就是他们在外头搞完后,俞迟会把他送回家,然后再走。
岑凌抱着俞迟的脖子,后者快把脑袋整个埋进他的胸口,岑凌觉得这样好像在抱一个小男孩。他问俞迟:“要关灯吗?”
俞迟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他平时是不关的,因为不喜欢黑,但这种环境岑凌肯定没法睡。
“开关在哪?”
“是声控,”俞迟声音大了点,“关灯。”
所有灯都熄灭了,整个地下室瞬间回归黑暗,一丝亮光也无。俞迟搂着岑凌的手臂猛地紧了一下,他还是不习惯这样的黑暗,但紧接着又松了松,他不想让岑凌不舒服。
没想到一个带着温度和呼吸的声音却在头顶上响了起来:“居然是这种声控?那是不是说’开灯‘它又会自己亮了。”
地下室的灯应声亮起,俞迟被白光刺的眯起了眼睛,他觉得岑凌刚刚的声音里好像隐约有点笑意,是错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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