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孩子之前过继给了赵婧,后来张承文又狠心要了回来,他想,等郭梓尘醒了,他们四个能回到以前那幸福的日子。赵婧喜欢这两个孩子喜欢的不得了,所以当张承文提出再把抚养权要回来时,她心里难过极了,可是当她看着手术后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的郭梓尘,一时间心里那点伤心和委屈都憋了回去。他的尘哥哥受了太多伤害,自己又怎么能和他抢他本就所剩无几的东西呢。
张承文把爱尘抱了起来,只是这小家伙太不老实,他一边扭动小小的身子,一边头扎在病床上往前扑,伸着小手去够郭梓尘的脸,嘴上哭唧唧地叫:“妈妈~”
张承文本想把他身子掰正,一听孩子带着哭腔的声音,动作的手臂直接僵在空中。一向冷淡强硬的男人被这两岁的孩子憋的眼圈通红。
他把孩子放下,扭过头去看着窗外,脑子里努力回想以前开心的往事,要不然,这个年纪的人了,还在女人和孩子面前掉眼泪,实在是太过丢人。
赵婧从门口的座位上看过去,张承文的背影在初夏还没黑透的夜空下显得那么落寞,这个男人太让人心疼了,如果可以,赵婧想上前抱住他,替他分担心中的苦,让他不再这么累。可是,赵婧再清楚不过了,在他的感情中,自己终究是个局外人,他想要的,不是自己的拥抱与安慰。
“从他做手术到现在,你就一直守着他,不累吗?”赵婧苦笑着问张承文。
窗户旁的张承文似乎已经恢复了神情,再回头时,平静的脸好像要与窗外的无边夜色融为一体。他摇摇头,低低笑了声:“我不希望等哪一天他睁开眼,我却不在他身旁。”
“你…”赵婧看着张承文这幅痴情的样子,狠心说道:“医生说了,他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你放过自己好不好?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那又怎样?大不了我等他一辈子。”张承文深情地望向郭梓尘,脸上的表情的温和的,笑着的,甚至让赵婧觉得,他是幸福的。
“有的人说一辈子太长,又有人说一辈子太短,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当你爱对了人,你的每分每秒都是幸福的,你会觉得待在他身边,有多少时间都不足够。而有些人,他们在纸醉金迷的欲望中最终与生活妥协,他们以为爱不爱都无所谓,只想尽情挥霍自己的人生,可是啊,等寿终正寝的那一刻,才会发现过去看似快活的几十年,其实不过是没有灵魂的空壳,行尸走肉一般地在凉薄的人间行走。生命最后一刻,竟然浮现不出一个人的脸,连个念想都没有,那该多可悲啊。”
赵婧听完,捂着脸笑了,从低低的浅笑到哈哈大笑,看着张承文只是笑,却一句话也没说。
临走时,他在郭梓尘苍白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心中由衷地给他祝福。
“早点醒来吧,你会幸福的。”
第94章 番外(七)把他带去挪威
“景玉墨和顾一门被遣送回国了,现在在拘留室关着,但是无论怎么审,他们什么都不肯说。”宋思哲到柯琛家,给这位一心在家修养,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汇报外头的动静。“琛哥,我们证据不足,想判他们死刑几乎不可能。”
“那就别审了,把人弄出来吧。”端坐在书桌前正用钢笔写信的柯琛回道。
从那天去医院探望郭梓尘到现在,已经快过去一个月。柯琛出院后,回到了以前他和郭梓尘住的公寓养身体,公司的事儿他已经全权委托职业经理人打理,如有必要,秘书会把文件送家里来让他签字,其他的,他一概不管了。他身上的伤口正在慢慢痊愈,但心脏落下了不小的后遗症,不能太过操劳,情绪也不能有太大起伏,所以他现在每天起床之后,先是把阳台上养的绿植打理一遍,接着就会坐到书桌前写信。他要把以前和郭梓尘相处的点点滴滴写下来,不管好的坏的。等他醒了,再找机会拿给他看,如果这样之后尘尘依旧选择原谅他,那他才真正得到了救赎。
如果没有,那他就继续等下去,等到尘尘原谅自己那天。
“那…你的意思是?”宋思哲追问。
柯琛停笔想了想,补充道:“先把景玉墨弄去之前的精神病院,顾一门…先别动他,让承文处理吧。”
顾一门是张承文在国内最好的朋友,对于柯琛这样的做法,宋思哲欣慰的同时不禁感叹,经历过两次生死的人,真的变了许多。他再也没了那目中无人的傲慢,已经学会了放低姿态尊重别人。
时光不可逆转,过去不可重来,但最起码,在以后的未来,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过了几天,柯琛到精神病院探望景玉墨。说也奇怪,经历这么一圈,受害者们心力交瘁,甚至耳鬓都愁出几根白发,偏偏始作俑者气色看起来比他们几个人谁都好。柯琛看着那穿着一身病服却神采奕奕的人,忍不住冷笑出声。
景玉墨听见门口的动静,转过头来看着柯琛,笑道:“七年了,你终于肯来见我一面。”
“你应该知道我来干什么。”
“我知道。”景玉墨眨了眨她那双灵动的眼睛,问:“小可怎么样了?从出生到现在我都还没见过他。”
“送走了。”柯琛不带任何感情地答。
“送走了?”景玉墨愕然,痴痴重复了几遍柯琛的话之后,表情突然变得狰狞:“他是你儿子,你就这么狠心?”
柯琛淡淡道:“他长得像你。”
“长得像我?”景玉墨狰狞的脸夹杂着茫然,她痴问:“长得像我就是罪过了么?”
柯琛不答反问:“你说呢。”
“哈哈哈!”景玉墨坐在窄窄的床头,突然捧着脸癫狂地笑出来。那笑声一阵一阵,尖锐刺耳,吵的柯琛眉头紧皱。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景玉墨癫笑着,一字一句地说:“就是小时候跑去你家和你抓蝴蝶。”
柯琛心脏猛地一抽,凌迟般的疼痛让他紧紧闭上眼睛。景玉墨后悔,他又何尝不是?他这辈子做过的令他后悔的事很多,但当年因为念在小时候的情分让他对景玉墨心软,从而造成尘尘不可挽回的伤害,与他为了林星沐把尘尘一个人扔在岛上相比,后悔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噬骨的疼痛持续了好久,柯琛终于能够开口说话,他走到床边,拿出针剂扎进景玉墨手腕处的血管,随后轻轻一推,那不断挣扎的人逐渐安静下来。
景玉墨听见了她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我也后悔没能保护好尘尘。”
柯琛走出医院时,门口停了两辆车,他看了眼,让自家司机先回去,转头上了旁边那辆。
“死了?”张承文问他。
“死了。”柯琛答。
“我该怎么和小可说,他妈妈被他爸爸杀死了?”张承文无奈地笑笑。
“随你。恨就恨吧。”
“你真不怕小可变成第二个你?”
“不怕,未来的路他要自己走。”
张承文止住了笑意,严肃道:“可是我怕。”
柯琛笑笑:“又不是你儿子,你怕什么?”
张承文看着柯琛,眼底似是含了一片冰霜:“他喜欢弦音。而且像他妈妈那样,病态的喜欢。”
柯琛先是愣了几秒,随后摇头笑笑,反问:“弦音收服不了他?”
“但愿吧。”
张承文说完,车内陷入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张承文坐在驾驶座,不说话也不开车,柯琛无奈先开了口:“你找我不会只为了说小可的事吧。”
张承文心头发痒,从口袋摸出根烟,叼在嘴里却没点。他戒烟好久了,郭梓尘躺在医院里本来就要闻着难闻的消毒水味儿,自己更不能带着一身烟草味守在他床头。
“你有什么事就说吧。”实际上,柯琛能够预感道张承文想说什么,但他还是傻傻地问了出来。
张承文终于开口道:“尘尘在国内呆了好几个月,没有一点苏醒的迹象,而且我挪威那边搁置的工作,也差不多该接手了。”
柯琛突然心悸的厉害:“所以…”
张承文把嘴里的烟拿出来夹在手中,道:“所以,我想把尘尘带去挪威。”
“哦…这样啊…”柯琛慌慌张张把头转向窗外,大口喘息了十几秒才能平静地说话:“挪威好啊…气候不错,海景也漂亮,况且你们的家在那里,两个孩子也在吧,尘尘去了,应该能快点好起来…”
张承文看着后车镜里的柯琛,闭上眼睛重重吐了口气,抽了张纸巾递给他。
柯琛疑惑地扭过头,等一滴温热的眼泪流到脸颊,他才反应过来,用手心胡乱抹了把脸之后将手背覆到眼睛上:“奇怪,我…我怎么…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你…你带他去吧…我…我…”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话,意识有些恍惚,可能连他自己都不懂他在说什么,可偏偏张承文听懂了。柯琛此刻的狼狈让他揪心。
“哥,我是想…”
柯琛小口吐了口气,那颤抖的声音飘到空中没一会就散尽了。“我知道的,你是为他好…你们去吧,只是…”
柯琛把头埋在臂弯,用极其微小的声音问道:“我可以去看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