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梓尘觉得莫名其妙,林老爷解释说他自己的儿子去世多年,现在他也是孤零零一个人,而且他和他父亲是至交好友,不忍心郭梓尘无依无靠,连个家都没有。
这话说的真切,郭梓尘心里觉得暖:“谢谢您,以后有机会我会去看您的,其他的就不用了,我现在过得挺好。”
上车时,林老爷脚步顿了顿,回过头来对他说:“这是你父亲的心愿,你再考虑一下吧,我还会再来。”
那个人,不过是郭梓尘生命中出现过的,脚步匆匆的旅人当中的一个,不过是见了一面,不过是说了几句话,没几天便被郭梓尘忘在脑后。
送走了那位不速之客,郭梓尘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感受着冬日带给人的压抑。
人在忙碌时被刻意掩盖的伤痛,一找到空隙,便会卷土重来,迅速占据整个大脑。
他不能忘的,柯琛这几天结婚。
他拿出手机,不用刻意搜索什么八卦新闻,柯琛结婚的消息在国内已经铺天盖地。越是难过就越想知道关于那人的消息,内心深处还以为会发生什么奇迹,到头来,他只是把柯琛结婚的喜讯感受了个遍。
他看见干净的花园里摆着的甜品和花束,他见着了漂亮大方的新娘子,他也看见了举着香槟酒杯对记者微笑的柯琛。
纽约那边天气正好,阳光又柔又暖,不像现在大雪纷飞的中城县。
郭梓尘看着看着,好像突然就释然了,眼前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他应该感到高兴。他想,如果把照片中的景玉墨换成自己,会很可笑吧。
郭占雄的死对郭梓尘打击很大,却让他坚强不少,和自己已经阴阳两隔的父亲相比,分手好像不算什么,柯琛结婚,取了漂亮女人为妻,有了孩子,也不算什么,只要他身体健康,只要他过得好,无论以后两个人一个处在天涯,另一个落居海角,偶尔能得到他的消息,夜深人静想他想到睡不着时,也可以偷偷跑去看他一眼,也便足够了。
郭梓尘点开柯琛的社交账号,给他留了条“Congratulations.(祝贺)”
不管这个祝贺是不是发自内心,他要给这段感情画上句号,从今以后,希望有那么一天,他们见面时能够微笑问好,能够互相祝福。
……
婚礼仪式前,柯琛坐在花坛上发呆,他长这么大,第一次体会到恐惧是什么感觉。
看不见郭梓尘的脸,娶景玉墨为妻,没有一个是他愿意的事情,他把脖子上戴着的项链摘下来攥在手心,期盼着他派去的人能在最后一刻把郭梓尘带过来。
分手那天,柯琛在郭梓尘包里翻出这条项链和自己给他刻的那罐星星时,自己失去的理智就被拉回了一半,他仿佛灵魂出窍一般,看着那个发了疯的自己把郭梓尘藏在书包里的项链丢进火堆里,等人走后,又在碳火里把已经烤黑的铂金项链翻出来。
明明那年在烟花底下,自己亲手给他戴在脖子上,为什么又被自己扔进火里?柯琛顶着发怒的名义作茧自缚,不仅伤害了郭梓尘,更让自己狼狈不堪。
那时候柯正华知道了郭梓尘和柯琛的关系,警告柯琛如果再和他纠缠,便把郭梓尘的尸体送给他。他不怕柯正华的威胁,他有能力保护好郭梓尘,只是他没想到景玉墨带着她们景家家主找上门,说景玉墨怀了柯琛孩子。柯琛当即暴怒,拉着景玉墨便做了羊水穿刺,检查结果给他当头一棒,那孩子竟然真是他的。
柯正华一边黑着脸一边又十分高兴,他骂了柯琛几句便定下了两人的婚事。即便后来知道景玉墨做了试管又如何,事情已经一步步发展到他无法挽回的样子。
因为现在的柯琛,无力跟整个柯家和景家抗衡。
“婚礼马上开始了,你还在这儿坐着?还不赶快去准备!”柯正华呵斥道。
柯琛本来低着头盯着地面看,听见柯正华的话,突然抬起头来,眼神里闪过一丝哀伤:“我不想跟她结婚。”
柯正华像听见什么天方夜谭一般,瞪大了眼仁,抬手给了柯琛重重一巴掌:“混账东西!你说不结就不结了?”
柯琛没动,继续问他:“郭梓尘是不是你藏起来了?我怎么找不到他?”
“你个孽障!竟然还敢提那个男人!”柯正华气的手抖,他找来个木棍就往柯琛身上打,这边动静不小,楼上张佳容和张承恩赶忙过来,一个拉住柯正华一个拉住柯琛。
“外面多少人看着呢!你想让所有人看咱们柯家笑话不成?”张佳容夺过柯正华手里的木棍,狠狠地摔在草坪里。
“姑父您先进屋消消气,我跟小琛说几句话。”张承恩转头又对柯琛说:“你过来。”
二人在山上弯曲的小路漫步,张承恩第一次和别人提伊万卡夫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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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伊万卡夫
此时远在莫斯科的伊万卡夫还是当年那个他,金色的头发,湛蓝的眼睛,高大的身材,只不过脸与几年前相比,多了几道黑褐色的伤疤。
那年张承文还未归国,伊万卡夫是他二哥的男朋友,也是他的顶头上司。
他八岁被送到俄国训练,伊万卡夫也才是个少年。刚来时,小承文受不了军队里严格的训教,忍不住打给他母亲哭着说要回家,他母亲安慰他,答应要把他带回来,只是他等啊等,又挺了三个多月,他母亲还是没来接他。
小承文又气又着急,他觉得自己好苦,又觉得他母亲抛弃了他,于是在一次野外训教中,他脱离既定的路线幻想着跑回家,却在西伯利亚的森林里迷了路。
他在森林里从白天一直走到日落。小孩子想象力最是丰富,这个阶段的小孩尤其怕鬼,天一黑,脑子里那些对人世间懵懂的看法化身魑魅魍魉,在幽黑的树林里作祟,每一片树叶都好像什么妖魔鬼怪,风一吹,便发出瘆人的笑声。
小承文脚被军绿色小皮鞋磨出水泡,他又怕黑,怕到抱着头藏在树根底下哭,他祈祷着那最后一抹斜阳不要逝去,祈祷着有人来救他。
脑子里的鬼怪仿佛要冲破头皮从他眼睛里冒出来,他挥舞着拳头,哭着让它们走开,就这么一直哭,直到不远处低矮的灌木丛中传来沙沙声,他以为是他们队的人来救他,便抬起头来望过去。
伴随着一声咆哮,一个巨大的黑影逐渐逼近,小承文看清是什么东西后,吓得浑身动弹不得。
那是一只露出暗白色獠牙的黑熊。那黑熊慢慢走向他,在静谧的森林里,小承文能感受到它踩地时地面的颤动,每一步都是走向死亡的声音。
他呆呆的看着那个怪物朝他扑过来,心里想着他的父母和两个疼他的哥哥,然后闭上了眼睛。
时间停留在这一瞬间,直到一声枪响拉回他的心神,他看见那只熊在离他十米远的地方倒下去。几分钟后,伊万卡夫背着狙击枪从子弹划过的轨迹冲过来,慌张地抱住张承文,在他耳边安慰他:“好了好了,不怕,没事了。”
小承文摸着他后背的枪,呆呆地回他:“好酷…哥哥你在很远的地方就能打到那只熊吗?”
伊万卡夫听说小承文不见了,急得也没等上级指示,背着枪便跑出来找他,森林里猛兽不少,他怕小承文出意外。
竟是没想到那孩子没哭没闹,还问了个这么正经的问题。
伊万卡夫把他抱起来,笑着答他:“可以。”
张承文对伊万卡夫的感情很深,他把他当成第三个哥哥,也庆幸他是他二哥的男朋友,能和他成为亲人。
军队中的每一步安排都是机密,张承文十八岁那年,并不知道伊万卡夫被派往中东维和,再见他时,他被直升机紧急送回俄罗斯,左侧脸颊被一颗子弹打穿,带着满身的伤痕,在医院躺了数月。
爱人生死关头,他二哥却消失的无影无踪。数月之后,张承恩带着一位漂亮的俄罗斯女人来到病房。
他把带来的康乃馨插进花瓶,对着病床上仍然带着氧气罩昏迷不醒的人说,“下周我就结婚了,希望你能醒来,参加我的婚礼。对了,我以后不能和你一同出任务了,我...已经退伍了。”
张承文听完之后,就仿佛时间停顿了一般,大脑嗡一下失去感应:“哥你说什么?”
他二哥冲着他笑,“我下周五结婚,你记得回国。”
张承文简直不敢相信。他二哥和伊万卡夫的感情,他是一路看过来的,连他这个局外人都觉得他们的感情不容别人插足,更没想过他们二人当中有谁会放弃彼此。
他拽起张承恩衣领把人抡在墙上,低吼道:“哥哥这几个月在病房里生死未卜,***不知道跑哪儿花天酒地,回来第一句就是你要结婚了?”
张承恩倒是没对他生气,他耸了耸肩,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我就不能结婚?”
他瞥了眼床上的人:“他现在昏迷不醒,搞不好以后成个植物人,我难不成还要守他一辈子?你以为我是什么,情圣?”
张承文瞪大了眼睛,眼前这人好像不是他二哥。
十几年的感情因为爱人负伤瞬间灰飞烟灭,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混渣,才会在爱人危难的时刻连假装深情都不屑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