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不待见昭阳,韩铭逸却从第四期起对昭阳骤然热情起来。两人不同组时,韩铭逸频频串门,一对一地教他,陪他练习。两人同组时……昭阳现在回忆起来都还有点消化不良。
他觉得韩铭逸的演技值得一个奥斯卡小金人,怎么一到正式演戏就崩了呢?
粉丝对昭阳的期望居高不下,公司又使劲捧他,变着花儿炒他和韩铭逸的CP,一天不被淘汰,昭阳就得硬着头皮往下走。
他特别特别讨厌那种在别人热爱的领域,被逼着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却做得不好、不得不拖别人后腿的感觉,让他感到自己的存在很多余,多余得令人生厌。
内行都把门道看得真真儿地,偏偏一群外行非薅着他尬吹,就是非他不可。
只好更拼命地练习。练习是有用的,昭阳后期的表演确实比初舞台进步了很多,在舞台上强颜欢笑也能不露破绽,满足粉丝的胃口。
然后又一次,他在公演前一天练舞时晕倒了。低血糖。
昭阳是忙起来就顾不上吃饭的人,有时会突然回过神来,想半天想不起今天到底吃没吃东西。
那一次之后,他就养成了随时吃巧克力的习惯。
猝然晕倒又引起粉丝一阵大型心疼,还给他心疼上了热搜。这下昭阳不争不抢、默默努力的人设高调地突围而出,向日葵们嘚儿嘚儿地自豪,到处吹我爱豆又佛系又拼命,什么都让给别人,对自己却这么狠,这样的人不火天理难容。
闹得满城风雨,有些比较激进的粉丝还拉出其他选手来拉踩对比。
其他选手在镜头前当然不会说什么,呼啦涌上来关心昭阳,但昭阳还是捕捉到了其中几个人眼里闪过的嘲讽。
这凹人设的手段不带重样的,自愧不如。
昭阳心很累,明知一切都是假的,却无能为力。
“别看了……”昭阳伸手想去关视频。越看越难受,他风光无限,星光璀璨,他当时得到的是另外99个同行都梦寐以求的东西,可他却想说,不,这一切不是我要求的,不是我想要的。
自己都觉得虚伪而可鄙。
所以他那么想抹掉这一段历史,就像抹去一块扎眼的污点,希望它从未发生过。
简星按住他的手,“前辈,我想了解你的过去。”
想看看没认识我的时候,我所不知道的那个你,一路是怎么走来的。
“可以么?”
昭阳:“……”
昭阳:“嗯。”
两人继续看。
在逸阳CP的带动下,韩铭逸的排名顺理成章地蹿了上来,最后,7人限定团成立,逸阳双双出道,韩铭逸担任队长。
再之后的事就只能从网上查了。限定团的合同为期两年,昭阳却在一年后就中途退团。
那正是《彩色晴空》播出后不久,韩铭逸和昭阳的人气都抵达一个新的高峰之时。
仿佛咔地一下,幕布重重跌落,一切热闹戛然而止。
只是对于昭阳而言。
“当时……”昭阳靠在简星肩膀,声音嗡嗡地,“我发现我走错路了。”
而且,这条路一直走了两年,他才意识到,他不能再这么走下去了。
要回头,要改变,就必须先止步。
他因一部微电影夺得最佳男主角而被飞扬传媒找上门来,那之前,他对娱乐圈没有任何认知。飞扬传媒告诉他,要入圈,必须要有资源,而对于一个毫无根基的艺人,经纪公司能给他提供源源不断的资源。
昭阳问,签约正式成为艺人后,他是不是就能演戏了?
卓一成当时凛然承诺,只要昭阳成为他的艺人,一定为他争取最好的片约。
也许卓一成并非存心骗他,只是两人对“最好”的定义不一致。
卓一成给昭阳签的第一部 剧就是《彩色晴空》。昭阳当时有点迟疑,觉得剧本……略显浮夸,就是一部标准的狗血青春偶像剧,角色脸谱化,剧情套路化,不是他想演的那种作品。
卓一成给他讲道理,他是个新人,好本子大咖都要抢,哪轮得到他。他现在演技也还不成熟,应该抓紧机会磨练演技,积累资历,等以后好本子到面前时,才有底气去接。昭阳觉得卓一成这话说得不无道理,就答应了。
那也是他第一次和韩铭逸搭戏。韩铭逸在那个男团综艺里尽管和他不对付,业务能力却在他之上,这一点昭阳是承认并敬服的。结果,一演戏,昭阳看到韩铭逸就觉着……无比辣眼睛。
两人的矛盾日益加深,全团都知道他们关系不好,对外偏偏得按着公司提供的剧本持续炒逸阳CP,在这一点上韩铭逸特别积极,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由不到昭阳不配合。
他们的冲突爆发于《彩色晴空》里的一场对手戏。就是韩铭逸饰演的校霸放学后将昭阳堵在巷子里的那一场。
那场戏情绪激烈,对表现力要求很高,韩铭逸屡次吃NG,昭阳当场就毫不留情地指出他演得很敷衍,浮于表面,根本没有用心去体会过角色和故事。在场包括导演都听得真真地,但没人帮韩铭逸说一句话。论人气,论咖位,昭阳一点也不输韩铭逸,要拍马屁也拍不到韩铭逸身上。
韩铭逸愣愣地看着昭阳,没有反驳。
半晌,韩铭逸冷笑。他情绪意外地冷静,跟导演说再来一遍。
之后韩铭逸的情绪就爆发了。他把昭阳按在墙上,一拳顶上他腹部时,昭阳痛得倒抽了一口凉气,韩铭逸不是做样子,是真打。
导演没有喊停,而是被韩铭逸的突然入戏惊到了,昭阳便也没有喊停,绷紧了所有神经,张力全开,和韩铭逸将这一场戏对峙到底。
简星第一次看那个片段时就猜到了这个可能性,亲口听到昭阳说起,他还是没忍住一拳砸在床垫上,又被轻飘飘地弹了起来,“韩铭逸这个……”咬牙切齿许久,想不出一个足够泄愤的形容,只好切换语言,“son of a bitch,没见过low成这样的人。”
昭阳第一回 听简星用英语骂人,呆呆地看着他。
简星收敛情绪,“……前辈,你继续说。”
那场戏一条过,而且成为了他们这两个角色在本剧中的高光场景。
《彩色晴空》火了之后,韩铭逸、昭阳身价暴涨,WM男团也跟着鸡犬升天,卓一成乐得做梦都能笑醒。却没想到,就在这如日中天之时,其中一棵摇钱树失控了。
昭阳向卓一成提出,他要停止炒CP,以及,他不会再接那些乱七八糟的综艺以及粗制滥造的脑残剧。
公司自然不能接受如此任性的要求,卓一成以为昭阳就是闹性子,变着法子哄他,见昭阳实在强硬,就先答应着他,不再逼着他跟韩铭逸同台,让他消停了一阵。
也就是一阵。昭阳一个没反应,卓一成就又给他签了一档综艺。
就是韩铭逸和他组队吃薯条的那个节目。
昭阳彻底炸了。合同已经签了,违约要由艺人承担责任,昭阳忍着恶心录完了那一期综艺。一结束录制,他转头就出了录制厅,连公司的车都没上。
之后,昭阳进入了和公司长达一年的拉锯期。昭阳不配合,公司就撤走他所有资源。卓一成对他软硬兼施,软话说完撂硬话,昭阳无论如何都不为所动。
他要解约。
昭阳的态度让公司明白,留住他是不可能了,然而昭阳的名声坏了不要紧,不能连累WM男团其他的成员,尤其是风头正盛的韩铭逸。公司当机立断,雪藏昭阳,藏到北极圈,只要他的合约一天还在身,一天就别想冒个气儿。
短短一年之内,昭阳的粉丝哗啦啦地掉。刚消失那会儿,也有人追问他怎么不露面了。昭阳的男团专用微博号从签约那天起就是由公司代为注册并管理的,经纪人卓一成用他的微博称病,称病,一直称病,偶尔冒泡,也是以昭阳的名义转发韩铭逸的微博,跟韩铭逸打友情牌、给他吹彩虹屁,温水煮青蛙地将向日葵洗成意粉。昭阳的粉丝们除了心疼、祝福,也不能说什么。祝福着祝福着,热情就从彩色逐渐褪成了黑白。
昭阳费了很大功夫,也花了很多钱,才终于和飞扬传媒解约,恢复自由身。可伴随着自由而来的不是解脱和欣喜,而是低迷、茫然、自我质疑。
和飞扬传媒签约时,昭阳糊里糊涂地被卓一成忽悠着,签下了一条名为优先签约权的附加条约——合同到期或解约后,飞扬传媒依旧拥有昭阳的优先签约权。除非新的经纪公司比飞扬传媒出价更高、条件更优厚,或者飞扬传媒主动放弃这个权利,昭阳才能签新的公司。
昭阳出道两年,刚刚起飞就被雪藏一年,商业价值早就被剥了个寸草不生,别的公司就算会签他,出价又能高到哪里去?
这一条款三年有效,三年之内,飞扬传媒都不会放任他去寻找更好的东家。他们就算从昭阳身上榨不回当初的投资,也得按着他不让他翻身,杀鸡儆猴给公司里的新人好好看看。
昭阳想了想,很快想明白了。天下乌鸦一般黑,不签就不签,他当独立演员去。
昭阳重新上路,对于他和飞扬传媒以及韩铭逸的恩怨情仇,始终没对外界透露过一个字。在独立演员的道路上磕磕绊绊、艰难求存的这几年来,他一直在反复思考这段起起落落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