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照里那张庄严又充满色/欲的脸,让他记忆深刻。
然后注意到昭阳的手表和他的穿着格格不入。
那块表说实话格调不低,虽然目前的市场价在200万左右,但它是周年纪念限量版,名表领域一向物以稀为贵,好不好看、实不实用都是其次,再过几年,萧邦这个日月星辰系列很有可能升值,到时就不止200万了。
在盛年的概念里,只要不是高定都廉价。所以他眼里的昭阳就是穿得一身寒酸,却戴着块一看他就负担不起的名表。
独自前来,无人理会,四处张望,一脸焦躁和失望。
盛年得出结论,一个小明星,被金主甩了。
昭阳原本对他的那种吸引顿时被削去了滤镜,欲望还在,幻想没了。看来和别人也没太大区别,反正能用钱买到,图个省事,他多出几倍价格又如何。
结果发现昭阳貌似不怎么配合。这就触他逆鳞了。
都是包养,别的金主可以,他就不行?
“直接点,”见昭阳嘴唇微微颤抖,盛年说,“各取所需,别整得这么矫情。”
“好。”昭阳说。
“嗯?”昭阳接话接得毫无征兆,盛年愣了一瞬,等着他提条件。
昭阳抬手就是一拳。
够直接么?
砰地一声,盛年左脸一痛,一连倒退几步,愕然地看着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的昭阳。
怎么说都是个男人,用尽全力地一拳过来,只要不是铁做的,都不可能毫发无伤。
昭阳擦过他身边,拔腿就跑。
刚刚那一拳纯属偷袭,昭阳很清楚,要真刚起来,他不是盛年对手。
他也不知道盛年发起怒来会做出什么。他在这里一个能信任的朋友也没有,说句难听的,盛年就是强行把他拖上车,也未必有人敢出面制止。
“你他妈的竟敢打我——”盛年反应也很快,转身就追。他的腿比昭阳长,没几步就拉近了距离,一把拽住他衣服。昭阳被猛地一扯,脚下一踉跄,扶着墙壁才站稳,盛年顺势逼过来,揪着昭阳衣领将他往墙上抵,“你他妈敢打我?老子弄死你信不信——”
昭阳拼命推开他,两人很不体面地撕打起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隆隆响起,昭阳想呼救,喊不出来,盛年也没看来人是谁,习惯性地颐指气使,“快给我按住他——”
然后又是砰地一声。
昭阳一惊,这一次看着盛年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盛年也惊了。
他刚刚被昭阳抡了左脸。
现在又被抡了右脸。
他要炸了。
昭阳背靠墙壁才堪堪站稳,喘着气,看向来人。
简星甩了甩刚刚用力过猛的左手,也不管昭阳有没有反应过来,拉上他就往外跑。
简星身后陆续有人涌来,他牵着昭阳杀出重围,小赵虽不明觉厉但尽职尽责地给他们开路,简星紧紧抓着昭阳的手,甩掉身后混乱的宴会,冲进货梯,世界才重新安静。
昭阳的心砰砰直跳。
简星的手和以前一样,很烫。已经出来了,简星却不放手,他也不挣脱。
“前辈,你……”
“对不起——”
两人同时开口。
昭阳继续,“是我先打的人……”
“哦。”简星说,“能让前辈出手的,肯定是该打的。”
昭阳没忍住笑了。
虽然笑得有点凄惨。他的嘴刚才好像被盛年手上的戒指刮到了,现在一扯就疼。
西服的扣子也掉了几颗。发型大概也全乱了。他不知道现在简星看到的自己究竟有多狼狈。
简星想拿纸巾给昭阳擦一擦,又意识到他们还牵着手。牵的时候什么都来不及想,现在才突觉手上掌握着核武器的开关。
两人都头皮发麻,但都没好意思主动松开。
客梯准备到负一层时,简星手机铃声响起。
昭阳主动抽回了自己的手。
简星接电话,是纪哥的声音,“人呢?”
“马上回来。”简星说完这四个字,冷静地挂了电话。
接着又给小赵拨电话,让他来停车场,开他的车送昭阳回家。
“我不能走。”昭阳焦急。
他走了,盛年会找谁撒气?
他刚刚跑是想先到人多的地方,怕盛年动私刑,众目睽睽之下,他总不至于那么出格。
“你不走留这过年么。”简星说,“放心,我能处理好。”
昭阳摇头,“我去找他。”
简星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冷下脸,“你找他又能怎么样?”
“给他道歉,或者……做什么都行。”只要能让盛年不追究简星。
简星皱眉,“做什么都行?”
昭阳语塞:“……”
昭阳:“我……不是……”
不是那个意思。
“前辈,”简星说,“你知道我最佩服你什么吗?”
“啊?”昭阳不明所以。
“你一直在挑战规则。”
昭阳心里一动,有点想哭。
片刻,摇头,“我没有。”
他已经顺从了那么久。无法不顺从。
简星也摇头,“很多事,你心里从来没有认可过,也从来没有妥协过。”
他可以对生活降低期望,但他的信念绝不退让。
当精神的自由被剥夺,才是真正堕落的时候。
“所以,”简星说,“你今天去给他道歉,不就是承认,他做的事没有错吗?”
昭阳发怔。
有些事,错的就是错的,为什么总有理由曲解成对的?
“前辈,别这样。”
别为了我这样。别为了任何人这样。
“嗯。”昭阳鼻尖发酸,艰难点头。
简星等来小赵,看着小赵载着昭阳出了停车场,才转身进电梯,上楼去面对狂风暴雨。
纪哥已经很久没这么给人赔过笑脸了,盛年怒不可遏,愤而离场,临走前放话给纪哥,等着他封杀那两个人。
纪哥一边安抚现场,软硬兼施,让目击者别把今天的事往外传,一边通知公司团队,准备做公关工作。
简星一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酒店经理,要求查看监控录像。
洗手间那条走廊的监控画面因光线不好而有点模糊,但大概看得清两人的动作,盛年远远跟上昭阳,拦住他,又突然抓他的手,随后两人不知说了几句什么,昭阳一拳抡过去。
简星看得忍不住挑眉。平常总觉得昭阳奶凶奶凶的,一点威慑力也没有,他真发起狠来……
还挺飒的。
但更多的是气闷。尤其看到宴会厅里那一段,盛年突然拉着昭阳过去喝酒,一杯接一杯地给昭阳灌酒,昭阳每被迫喝下一口,简星就觉得,自己揍盛年的那一拳揍得太轻。
昭阳已经那么努力地远离圈子里这些污秽了,为什么还是不放过他?
周燃听说有人要封杀他发小,半个小时就赶来了,也大致看了一下监控。客房里,简星和周燃相对而坐,纪哥烦躁地来回踱步。
他都快被简星气爆炸了,脑子里有十万个为什么,盛世集团这条线他瞅很久了,就想找个机会促成他们和简星的合作,简星是脑子磕成了什么样才会干出殴打资方这种蠢事?
但有外人在,而且现在的重点是解决问题,纪哥生生咽下了对简星的一通咆哮,展开理性思考,“要是这段监控被曝光,盛年走法律程序,那没得打,我们全责。”
昭阳先动手是事实,后来简星赶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又给了盛年一拳,铁证如山,一告一个准。
揍一拳倒不是什么大罪,最多是民事案件,然而关键是,这种负面新闻,还涉及到“星辰日光”的两位当事人,放出去能飘个一周的热搜,对简星和昭阳的口碑影响很坏,要是对方大规模打舆论战,说不定还会引起全网对简星和昭阳的抵制。
这就真的是封杀了。
“放心,”周燃说,“都不用等到明天,他就会让酒店删监控。”
简星看一眼周燃,对他的说法并不意外,显然早就跟他想到一处了。
纪哥将信将疑。
周燃把烟屁股往烟灰缸里一摁,“要我是他,我也不会告,这件事都不可能往外传。”
纪哥有点明白了。
他太紧张简星的前程,刚刚纯粹从艺人的角度思考这个问题,如果盛年也是艺人,这对于盛年就是一次非常好的营销机会。
可盛年是个商人。
他还是盛家的三公子。盛家就是盛世集团的大股东。
这桩丑闻若真的传出去,公众会是一个看法,业内又会是另一个看法。
盛年之前就包养过几个小明星,男女通杀,这事传得不广,但圈子毕竟有交集,周燃多少听到过一些。
盛家有头有脸,是个名门望族,盛家三公子私底下玩玩,大家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但如果盛年把自己搞上头条,还要让懂行的人一看就明白他这是潜规则失败反被揍了,等于把盛家的脸一次丢光。
按周燃自己的经验,来这么一出,盛年会直接死在自己老爹手里。
就算留点残命,他也没有脸再在这一行混。
这就跟小混混打架打输了也不可能去警察局报案一样。小孩子才正儿八经讲公平正义,他们成年人有成年人的解决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