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很快见到围成一圈的人群,冲到跟前就把那一个个涌动的背影往外拨,使劲将自己塞进缝隙里,也不管别人被拨得如何东倒西歪、自己挤得如何狼狈潦倒,很快成功越到前排,一眼就看到简星坐在地上,屈着双膝,脸色煞白,眉头微皱。
“简星!”昭阳双膝着地,跪坐到他身边,抓上他胳膊,瞪大眼睛,想把简星看个仔仔细细、清清楚楚,“摔哪了?”
昭阳抓着简星不愿放手,又不敢乱动,嗓音都是颤的,看来看去,确认他身上没有血迹,人也还清醒,心里那股呼啸的恐慌才宛如火车蹿过,一阵乌拉拉的震响后带着余音一点点飘远,好一阵子仍心有余悸,眼圈猛然泛红,红到鼻尖。
简星看着突然出现的昭阳,愣了好一会儿,反手轻握上他手腕,微微一笑,“没事,只是扭了脚。”
昭阳脑袋里这一路上都反复回荡着工作人员那句“这节目要黄了”,不由自主地就把事态往最糟糕的方面想。
他一点也不关心这节目会怎么样。
他只要简星。
两人自顾自地对望,自顾自地说话,自顾自地相聚,好几秒钟,昭阳以为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直到嘈杂的人声和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墙在他的世界里慢慢苏醒,慢慢着色,他才后知后觉,愣愣地抬头,看到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和好几个嘉宾都好奇地瞅着他们。
昭阳:“……”
两人的手还握着,可昭阳这一刻不想放手。
他扶上简星胳膊,尽量装作冷静而正常,“能起来吗?”
小赵在扶另一边,简星单腿站起身,右脚好几次想沾地,脚板底啄了啄地面,又收了回来。
节目组已经叫了救护车,随组的医务人员给简星做了简单的应急措施,让简星坐下来垫高右脚,脱掉鞋袜,所幸脚部并未变形,也尚未肿胀,医务人员以冰水浇上简星脚面的疼痛处,随后冰敷,一直到救护车到来。
昭阳全程都在旁边陪着,只不过后来没再拉着手了。
纪哥一听到消息,不到半小时就飞到了现场,听医务人员说了简星的情况,有可能是软组织扭伤、韧带撕裂或骨折,具体情况要到医院检查后才能确定。救护车一到,纪哥正要理所当然地跟着上车,一个人突然扯住了他。
纪哥回头,昭阳对他说:“纪哥,我让徐哥载你和小赵一起过去吧。”
没等纪哥回话,昭阳就绕过他,兔子一样蹿上了救护车。
一辆救护车只能跟一个家属,纪哥被兔子占了坑。
纪哥和徐元杰面面相觑:“……”
很好,他们周密的公关计划已经完全被昭阳无视了。
到医院拍了片,简星是右脚第五跖骨骨裂,裂得藕断丝连、缠绵悱恻,由于做了正确的应急措施,医生说情况还算乐观,敷药加打一个月的石膏,再休养两个月就好了。
“一个月石膏?”纪哥当场拧眉,《退场》还有半个月就要举行开机仪式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医生是个老大爷,并不在意面前这小伙子是不是明星,“一个月很短了,这还是年轻人骨头长得快。该躺着躺着,该吃药吃药,这样才能好。耐不住,以后留下后遗症可是一辈子的事。”
“一个月就一个月,”昭阳朝医生礼貌地笑,“医生您开药吧。”
纪哥:“……”
他咋有种还没打官司就被暗搓搓夺走了抚养权的感觉?
谋朝篡位都不带你这么出格的啊!
简星明明是当事人,却一直饶有兴味地作壁上观,看了看恶狠狠瞪着昭阳后脑勺的纪哥,嘴角抿笑。
察觉到简星的幸灾乐祸,纪哥又瞪他,简星转开脸,一副“本大爷什么都不知道,知道了也不想管”的神情。
打完石膏就可以回家了,一个月后复诊拍片。药是一次性拿完的,每三天换一次,在医院是护士给敷的,昭阳认认真真地全程拍了视频,生怕自己忘了哪个细节,还跟护士问东问西,能不能洗澡、能不能碰水、脚是不是完全不能用力、饮食需不需要忌口、吃些什么能痊愈得比较快等等等等。
简星坐在轮椅里,一条腿架在支架上,以残疾人的姿态坐出大佬的气场,始终不说话,好笑地看着叽叽歪歪个没停的昭阳。他们这会儿都戴着口罩,这在医院里很正常,护士并不知道两人是谁,肉眼可见地不耐烦了。
简星想起在《非我》剧组时,昭阳也是扭伤,他当时的态度民科得很理直气壮:没事,它自己能好!
看,真香永远不会缺席。
昭阳当天就住进了简星家。
简星不能一个人在家。光靠小赵,或者就算纪哥再找几个助理来,昭阳也不放心。
纪哥:“……”
他已经没有地位了。
徐元杰表示理解地拍拍纪哥肩膀。
“今天你也看到了,”徐元杰说,“有些东西压不住的。”
纪哥沉默。
其实徐元杰比纪哥看得更多。一听说出意外,他第一时间就去找昭阳,然后看到昭阳不要命地狂奔,不顾一切地冲到简星身边,那一刻他丝毫不在乎还有谁在看着他们。
徐元杰和昭阳共事的时间还不长,但他已看得出,昭阳大部分时间里是个很礼貌、很平和、很配合的人,唯有对他最重要的人和事,他一步也不会退让。
简星在《退场》开机前的通告全部推掉了,意外地获得了一个假期。昭阳也清空了自己的日程表,《死在醒来之时》入组前,他不打算出简星家门了。
小赵每天都会带些生活用品和吃的来,跟探监似的。简星想吃昭阳做的家常菜,昭阳就让小赵买食材,简星想吃哪家哪家的菜,小赵就去打包了送过来。
昭阳的厨艺很居家,大部分家常菜都会做,不会做也能乱做,并不特别在意什么技巧,反正能吃。
小赵说简星平时有营养师团队订制的菜单,主要是高蛋白加低GI低GL碳水,昭阳就学着那菜单去做,给他做各种牛排、龙利鱼、牛油果、鸡胸肉蔬菜沙拉……见他钻研得认真,简星会忍不住悄悄划着轮椅过去,从背后搂住穿着围裙的昭阳,跟他说,在家里别讲究那么多,随便做就好。
家的意义就是舒适。舒适的意义就是乱来。
总之,昭阳算是无意中实现了刚在一起时他对简星说的一句话:以后我给你做早餐。
只是万万没想到,会是在他摔断腿的时候……
昭阳和简星一起吃,一起睡,按时给他换药,这些问题都不算太大。为了促进淤血回流,简星睡觉时得在右脚底下垫上两个坐垫,让右脚高于心脏的位置。昭阳就只能睡在他左侧,时常半夜醒来,还要检查一下简星的脚有没有放歪,有没有压到骨裂的地方。
问题出在洗澡这个环节。
刚摔到那两天,简星没洗澡。到了第三天,简星受不了了,非要好好洗个澡不可。
还要昭阳帮他。
全程。
昭阳哪能拒绝简星这一合理诉求,只好推着他进了浴室。
幸好浴室够宽敞,不过浴缸是不能用了。简星从轮椅转移到昭阳特意搬进来的椅子上,自己先利落地脱掉上衣,然后单腿站起,右膝顶着椅子,让昭阳帮他脱裤子。
为了不让敷着药、打着石膏的右脚沾水,简星□□地坐回椅子上后必须张开腿,把右脚搁在一张小凳子上,这样昭阳给他淋浴的时候才能避开。这个姿势,使得简星的某个部位明目张胆得很有视觉冲击力。
昭阳欲盖弥彰得都不太好意思低头。
简星却从头到尾都直视着昭阳,目光火辣又温柔。
昭阳小心心给简星淋浴的同时,自己也多少被喷湿了,睡衣贴着他瘦削的身体,勾勒出腰身的线条,简星甚至能看到他锁骨下的凸起处。
昭阳手忙脚乱地给简星涂沐浴露,让泡泡迅速将他淹没。
却还是冒出了漏网之鱼。
还是特别大的一条漏网之鱼。
昭阳眼睁睁地看着,简星起来得很有过程感。
昭阳:“……”
简星:“……”
简星没低头,但清楚自己什么情况。
简星搂上昭阳的腰,把他轻轻拉到面前,低声,“前辈,做吗?”
这一趟澡洗得很艰难。
主要是简星的附加要求挑战很大。
简星的右脚不能用力,必须坐在椅子上,于是最后非常顺理成章地只剩下一个办法……
昭阳当晚没太大感觉,第二天醒来才发现,整个大腿都酸了。
这天昭阳说什么也不给简星洗澡了。对于他简直就是惨无人道的苦力活,各种意义上的。
简星只好又搂着他哄。两人讨价还价,昭阳斩钉截铁:在他能自行活动前,最多五天给他洗一次澡。
简星很委屈。
简星终日要在床上躺着,又闷又累,昭阳就陪他呆着,两人一起重刷经典电影。
昭阳的哭包属性又发作了,一言不合就不声不响地落泪——看到《魂断蓝桥》女主跳桥时他哭,看到《勇敢的心》男主受刑时他哭,看到《死亡诗社》老师走时他哭,看到《放牛班的春天》满天纸飞机时他哭,看到《可可西里的美丽传说》女主点烟被打火机簇拥时他哭,看到《楚门的世界》男主说“早安,午安,晚安”时他哭……简星每每好笑地给他擦泪,他总幽怨地瞅着简星,“你没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