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觉得没劲。
他有点累。他珍惜的是一个惺惺相惜的朋友,但不想让别人觉着自己抱着根突然飞升的大腿不肯撒手。
怪难看的。
“就是什么?”昭阳迫切地等着他的下文。
“没事。”林溪谷说,“就是跟你说一下,放心,你的东西我不会乱动的。你忙你的吧。”
林溪谷还想说句再见,感觉有点微妙,他和昭阳从来不说再见。
林溪谷直接挂了。
昭阳呆在原地。
他和简星正走在一条小巷子里,零零星星有几家灯光温暖的咖啡馆,他们一路走来,本想着坐下喝杯咖啡,然后接着走,走到天亮。
简星看得出昭阳表情不对,正想问问他怎么了,自己的手机也响了。
来电显示纪哥。
和纪哥讲完这通电话,简星打开微博。有一个话题没上热搜,但热度很高:“简星宠粉”。
有人放出了简星生日会那天的照片和小视频。昭阳险些跌倒,被简星搀住,简星又特意捡起那块写着“简星,我爱你”的发光板和被踩扁的芝士蛋糕,转头对昭阳说“礼物我收到了”这一场面,被星粉们浓墨重彩地进行了拓展阅读,重点有二——其一,简星是宠粉狂魔,其二,简星竟然有活的男粉!
而且能拿到生日会门票,还做这种狂热标语,铁粉无疑。
简星的宠粉行径被吹了一通,对于流量爱豆,这是最吸粉的属性之一。还有人开始磕简星和这个神秘男粉的CP,尤其这个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男孩子被简星拉着说话,却害羞得一声不吭地钻回人群的那一幕,把星粉们萌得花枝乱颤。
生日会上的小插曲,在场见证的观众只有一千人,热度不算太高,若不是这些资料在简星的粉丝群和个人超话社区里频频传播,纪哥也不一定会注意到。
纪哥顿时觉得不太对劲。
他回头去找简星开生日会租的剧场,要求查看当天的监控。切完蛋糕后,简星一退场,那个男粉近乎紧接着也离开了。
纪哥又仔细端详网上的照片和视频里发光板上“简星,我爱你”这几个字。
字迹有点熟悉。
纪哥没敢劳师动众,自己暗搓搓地继续查,打听到了昭阳近日的行程。
他也不在国内。
消失的时间和简星请假的时间基本重合。
纪哥再把前尘往事反复捋了捋。
操。
迹象其实早就很明显了,是他瞎。
纪哥要气炸了。但越气,气场反而越阴冷,跨国信号夹着零下五十度的冰锥子砸向简星,勒令他马上滚回来。
简星收起手机,昭阳看到他的表情也变了。
两人在暖黄的路灯下对望。
片刻,简星无奈一笑,“假期要提前结束了。”
昭阳也笑,遗憾又满足,他已经到过奥黛丽.赫本走过的罗马,见过了简星的父母和他们的朋友,与简星一起逛过维也纳的街道……对于他,这个假期很圆满。
他们坐次日最早的一趟航班回国,途中需转两次机,第二天下午才到S市。
出了机场,简星回公司,昭阳回家。
昭阳正好赶上林溪谷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林溪谷打包好了自己所有私人物品,不仅没动昭阳的东西,连他们一起出钱购置的公用物品,林溪谷也一样都不打算带走。
昭阳看着屋子里大大小小的纸箱,拎着行李箱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林溪谷也没料到昭阳回来得这么快。他正拿着剪刀和透明胶蹲在一个纸箱面前封箱,听到门突然开了,扭过头来,空气一时安静,两人大眼瞪小眼。
“……回来了?”林溪谷打破沉默。
昭阳松开行李箱,走到林溪谷面前,“溪老师,你真要走?”
林溪谷手里的动作停了很久,剪刀缓缓地又咔嚓一下,剪断透明胶,伸手一捋,刷一声将透明胶在封口处压实,点头,“嗯。”
“为什么?”昭阳问。
“哪那么多为什么。”
“我们认识……有五年了吧。”昭阳说。
“……是啊。”
“你是我在这个圈子最好的朋友。”
儿时玩伴、小学同学、初中同学、高中同学……因为昭阳常年离家,很少回去,都已经疏远得差不多了。
即便回家,难得一聚,昭阳和他们也几乎没有话题可聊。大家开口就是工作,而且大多是体制内的工作,要不就是家庭生活、老公老婆、孩子,再不然就是侃天侃地,指点江山。昭阳被追问过几次娱乐圈的八卦,后来就越来越少参加这些聚会。
大学同学更是留不住,一毕业就各奔前程。除非有业务上的需求,否则很少人会主动联系。
谁要被九九六压榨一番,都没心思想这些事情。一有空闲,只想躺着。
人越长大,越难交朋友。这是真的。
所以昭阳很珍惜林溪谷。至少与职业相关的事,他什么烦恼都可以与林溪谷说。
林溪谷能懂。
在他最孤独的日子里,林溪谷给了他很多陪伴。
他最好的朋友。他最好的兄弟。
但简星……
因为他和简星约定了,这件事只有他们俩,以及周燃、简星父母知道。
简星就连跟他朝夕相处的小赵也一直瞒着。
昭阳怎么能把这桩秘密当成八卦去跟好朋友讲?
是的,好朋友也不行。
昭阳本以为这件事很简单,做好保密工作足以。现在发觉,很复杂。
人的心,很复杂。
他这段日子忽略了林溪谷。他以为他们五年的感情坚如磐石,经得起折腾。
但不是的。
林溪谷封好一个箱子,起身,一手拿剪刀,一手拿透明胶,本该去继续封下一个箱子,却站在原地没动。
昭阳看着他,他看着昭阳。
“溪老师,我也有个事要跟你说。”昭阳说。
“我和简星,在一起了。”
这边,昭阳向林溪谷出柜,城市的另一边,同一时间,简星在向纪哥出柜。
或者说柜门是被纪哥暴力扒开的。
偌大的会议室里只有两个人。简星坐一边,纪哥坐一边,一张会议桌在两人中间隔出楚河汉界。
“什么时候开始的?”纪哥的口气像正宫质问出轨的丈夫。
简星想了想,“打了盛年的第二天。”
纪哥:“?”
纪哥:“???”
纪哥:“盛年还是你们媒人是吧???”
简星摊手,“那我也不会谢他。”
纪哥额头爆青筋,“你还挺嘚瑟你?你当初怎么答应我来着?啊?”
简星不退不让,直视纪哥,“我当初答应过你,不在圈子里乱来。”
“你倒是还记得啊?!”
“我没乱来。”简星说,“纪哥你带了我这么久,我传过绯闻么?”
“你不传绯闻?星辰日光都火成什么样儿了?!”纪哥想踹椅子。
“那不叫绯闻。”简星一本正经,“那只能叫恋情曝光。”
纪哥:“……”
“我和昭阳是认真的。”简星又说。
纪哥:“……”
纪哥深呼吸一口气,“星儿,我不管你是不是认真的,你现在是还没出事,这要是真被捅出去了,公司能告到你倾家荡产。”
“不会的,”简星笑得胸有成竹,“我违约金能赔多少?未来几年,我能给公司挣多少?这笔账谁都会算。”
纪哥盯着他,“你能给公司挣钱的前提是人设不崩,你跟昭阳这么猖狂,万一被抓住蛛丝马迹……你想过后果吗?”
别的不提,光说一点,最舍得为简星花钱的几乎都是毒唯和女友粉。简星代言的产品,主要靠这些粉丝冲销量,这代表着他的商业价值。
“想过。”简星说。
早就想过了。
“不就是出柜么。”简星翘起二郎腿,云淡风轻,“我是多人运动了,草粉了,逃几个亿的税了,还是吸毒了?这个娱乐圈容得下那么多肮脏,却容不下我喜欢一个男人么?”
纪哥看了简星几秒,摇头,“容不下。”
它就是容不下。
“上一个突然公布恋情的顶流是怎么被一夜之间更新换代,你忘了?”纪哥说。
“纪哥,”简星敛起所有戏谑的笑意,上身前倾,双手搁在桌面上,神色认真,“我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流量。”
“我只是要借这些流量入场。我要的是让所有人看到我,”简星注视着纪哥,要把每一个字钉进他的耳朵里,“我要让所有人看到我能做出些什么。”
所以,别误会了。他并不打算谄媚这个市场。
每一个被轻而易举更新换代的顶流都是用膨胀虚假的流量撑起的。他不是。
他不能让自己是。
两人面对着面,眼神胶着。
“好,你自己不怕,”纪哥说,“那昭阳呢?”
简星不说话。
“昭阳是不在乎女友粉,不在乎流量,可如果他公开出柜,你猜国内还会不会有剧组敢用他?”
这其实是个未知数。社会看似越来越包容,有时又暴露出它极端狭隘的一面。环境看似越来越文明,有时又凸显出它异常陈腐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