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来,郇昶在朝上很少说话,也就是做好手中的事情,没事的时候,去看看父皇。谁想这郇旪一回来,就把他拖下了水。
还能怎么说,这群老混蛋也是够没有脑子的,前阵子他们提心吊胆的样子,都扔到坑里去了。现在说什么粱盛守城是有问题的,没有他的死守有你们的好日子吗。
郇昶并不是一个至大庆的危局不顾的人,先有了皇子的身份,才有了他的好日子,这一点他认得很清楚。他从来都是一个明白人,也许在皇位的问题上,心有不甘,但是先有了大庆,才有了皇位,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六弟说的对,皇上,几位大臣都是心怀百姓之人,更难得的是他们心中的仁义让人叹为观止,相信后蒙的王爷一定会被这种仁义所打动。为了洗去他们身上的罪责,而主动献出银两,只为了弥补其被西宁郡王挑起的叛乱邪心。”
刚才说话的几位大臣,看着郇旪与郇昶的一唱一和,咦,不是说这两位不合吗。还有,不是应该出现力挺他们,才能驳了皇上的面子这样的局面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逆转,说好的统一战线呢?
不等那几人反应过来,郇昰一锤定音地决定了,“正如三哥与六弟说的,几位都是大仁之士,与后蒙的谈判就交给几位了。童吉、沈化你们既然对于百姓逃入陕西的事情这么了解,一定对于这次的惨重伤亡很清楚了。
如果后蒙的王爷献出的银子不够多,那么他们手中的罪恶是不能洗干净的,你们一定于心何忍。所以,这次的和谈中,也不多求别的,要足够能消除他们罪恶的银两便足矣。
卢愈,户部要配合这几位,快点算出来这次战中的伤亡损失,并给他们一个估算,要重建并安置好百姓需要多少银两。万万不可按照低的算,也不为难后蒙的王爷们,不按照京城的规模来算,就按照北静王所在太原作为标准吧。赎罪要有诚心才行,恢复到战前的水准没有什么难的,诚意是在高的水准中体现出来的。
童吉、沈化你们听懂了吗?!”
能不能说他们完全没有懂,这是赶鸭子上架吧,决对是吧!看看他们的小身板去了疆地会被后蒙人给吃了的,皇上不能这样啊。
郇昰没有给他们任何反驳的机会,“怎么还不领旨,难不成你们刚才自己说的话,都是骗人的,根本就没有那样的仁义之心!这可是欺君之罪吧,在朝的人都听见了啊。”
郇昰说的轻描淡写,但是童吉、沈化已经双腿发软地跪了下来,带着哭意地领旨谢恩了。他们要是真的回不来了,能不能先去辞别一下太上皇?
就在这场热闹中,朝会散了场,出了门王子腾摇摇头,新皇的脾气还不知道,但是目前郇旪是站在他那一边了。也不知道新皇是用了什么手段,把这样一个疯子掌握住了。看来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郇昰下了朝,就去了太上皇那里,关于火器一事,他自己是倾向于研制开发的,这么厉害的东西难道不应该掌握在大庆手里面么。
“难道你就不怕此物一出,有朝一日,会被用来对付大庆吗?”太上皇看着郇昰,他也是用过火器的人,当初亲征的战役中红衣火炮也是战胜前朝的关键之物。但是这样的利器,一个不好就会伤到自己。后来,他为了平稳四方,后二三十年里,没有在研制这样的东西,就怕一个不慎被有心人利用了去。
“父皇,如果我们手中握着的始终是最厉害的武器,那么其他人就是有了仿制品,也是落后我们一步,为什么又要有所畏惧呢。”郇昰认为不是他们不研制就可以的,四周的国家也可以研制,要是他们不做,对方做了怎么办。
在这个战役之前,人们还不知道火器的厉害,但是这次的绝地反扑,却让聪明人知道了它的威力。
“何况,川北一战此物的重要性与威胁性,一定会传入其他人的耳朵里,不说北边沙皇,就说西南的南安郡王说不定也……”
太上皇当然知道了郇昰的未尽之意,沙俄不属于大庆,知道这样的事情也许还要过一两年,但是其他的三个郡王就不好说了。北静王与东平王手中无兵权还能暂且不论,也不怕他们的存在威胁到皇室,但是南安郡王呢?
太上皇不着痕迹地看了郇昰一眼,他的儿子似乎还是那个当初的五皇子,但是真的是这样吗。“老五,穷兵黩武并不是百姓的幸事,这点你看看汉武帝就明白了,不用朕多说吧。”
太上皇没有说的是,这批火药究竟从何而来,粱盛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夏桂与薛蟠谁是背后的人。
郇昰诚恳地回答,“当然,国泰民安才是大庆的幸事,如不是这次西宁郡王有了不臣之心,川北也不会有此惨境,战火无情,大兴战事实非百姓之幸。”
太上皇看他说的自然,郇昰一登基就遇到这样的事情,也是够倒霉的。当然也是因为这个战事,他才决定退位,看看郇昰是不是能镇住朝局,现在看来一切还算安稳。“行了,你去忙吧,让老六进来吧。”
郇旪等到郇昰出来,笑着向他请安,却还是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调调,“皇上万福。皇上,小弟没能赶上您的登基大典,不知可否赏赐臣弟一桌薄酒,也是慰劳小弟在江南的苦日子了。”
“父皇在等你了。”郇昰像是没有看到郇旪期待的眼神,“你在江南抽鞭子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不是玩得很开心吗。要喝酒也应该是大赚了一笔的人请客。”
没等郇旪反应过来,郇昰就先离开了,薛蟠今日入京,自己没有闲功夫与郇旪在说下去。
郇旪这才知道原来五哥也是会开玩笑的,不过要他请客也不是不行,只要能让他见见到底是哪个有胆子的人,胆敢私造这样一批危险的火药。这么做,真的是太好了,可不可以加他一个,想想就有点激动呢。
76第七十六章
薛蟠辞别了粱盛与夏桂,在蜀地广元稍作了停留,拉了一大车的荔枝之后,就马不停蹄地日夜兼程赶往了京城。七月中旬是荔枝最后一批成熟的时候,在大庆荔枝多产于蜀地与闽中,北方人莫说是尝尝新鲜的,就是真的亲眼见过的都很少。富贵人家比如说是贾府,也不过是能够吃一点荔枝干而已,后世人很难体会到‘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真正含义。在这个没有铁路与汽车的时代中,荔枝这种一离开树枝,过了七日就会不新鲜的食物,无论是从蜀地还是闽中运往了京城,都是一件极为劳民伤财的事情。
时至大庆朝,最根本的交通运输方式没有改变的情况下,荔枝仍然是贡品中的珍贵之物。官方的驿站邮递制度中,普通以日行二百四十里为常,一站一站的接力递运。如有紧急的文书与贡品则是提速为四五百里,或者最高可达六百里。可是如果要运输荔枝这样的易变质的食品,还要更加缩短行程才行。而这样的情况下,三千里路用不到三天的行程运送的东西,除了帝王与其至亲之外,其他人休想染指。
薛蟠心中说着是因为携带着荔枝这精贵的东西,才会如此披星戴月地赶往了京城,当他下了黑驴的时候,自己都有些神情恍惚,好像昨日还是在那个残垣断瓦的阿尔吉,今日却是一脚踏入满目繁华的紫禁城。这种巨大的落差感,就像是从一个世界走到了另一个世界,一时间分不清楚真真假假。
仿佛身上那股在川北高原中的血腥味还没有彻底的散去,就已经听不见高原的风,看不到质朴的藏民。华灯初上中小贩们的叫嚷声与来来往往的行人们,让薛蟠有种山中千年忽回世俗的感觉。
在皇宫东南角外面的一个小胡同里面,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郇昰不时撩起了车帘,看着外面的动静。一个脑袋上有一撮白毛的黑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朝着马车的方向跑来。郇昰见状马上下了车,就看了在灯火之下的薛蟠。他的衣着上沾满了泥尘,发髻也因为急速地赶路而凌乱起来,脸孔灰蒙蒙的,下巴上冒出了青胡渣,一点也没有了往日中清朗的样子。
然而郇昰却像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他三步并作两步向前一把抱住了眼中人,千言万语只变为一句,“蟠儿,你终于回来了!”
薛蟠听到了这句话眼眶一热,也不知道如何去说,只能沉沉地说到,“五哥,让你担心了,我回来了。”
这个时候,薛蟠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心中的思念与后怕,在战场上积压着的那些担忧与牵挂一下子爆发了出来,原来他不是没有害怕过。如果那一战他们失败了,自己还有没有性命能回到中原?还能不能与亲人爱人见上最后一面?在收到了郇昰登基为帝的那个消息时,他悄悄地怀疑过,新帝与郇昰是同一个人吗,还能是同一个人吗。是与不是之间,他都想要知道一个确定的答案。自己还没有来得及说一句爱他。所以,拉上必须在七日内送达京城的荔枝,现在看来不过是一个好笑的借口。其实是心中的这些感情,才会让他这样不要命似地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