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薛母倒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徐嬷嬷一眼,有些人不在你眼前晃不觉得有多讨厌,只要同她说了话,就不开心了,倒是比不过曲嬷嬷,那位却不是王家出来的,做事做人都比徐嬷嬷要老道,可惜当年她的孩子出了点事,她也辞工离开了。“我也乏了,这事你自己去说说,到底是你推荐进来的,到时候出了错,也要问你的责任,这也是府里的规矩,你不会忘了吧。”
徐嬷嬷想到了薛家的那些规矩,平时不惹事情的事情,觉得这里可比王家松快多了,但是想到了连坐的惩罚,徐嬷嬷也是头皮一麻,薛老爷可是定下了谁推荐了个谁么人进来,万一出事,一同问错的规矩。侄子还是先别想要进来了,先让他老爹好好烧个菜,把薛蟠哄住再说。
说到底,徐嬷嬷并不知道薛蟠不是她见过的其他小儿,想法还停在一个病秧子做不出大事的思维上,而另一厢学薛蟠早就打算让这个他看来劣迹斑斑,也看自己不顺眼的嬷嬷,马上圆润的滚出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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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归,我记得今天是曹厨子和柳厨子在当值吧。”薛蟠舒展了一下筋骨,从书桌边站了起来,去外面活动一下。薛父给林家去了信之后,林海姨夫的还特意给薛蟠带了一封信,上面也是有点考察的意思,问问他读过的书之类的事情。而薛蟠自是回了信,也表达了自己的一些观点,这些融合了他两辈子的一些想法,对于林海来说,倒是看出了这个侄子是个可造之才。林海成亲七八年还没能留下一个孩子,也是头一遭接触这个年纪的孩子,又是自家的亲戚,想着薛蟠曲折的成长,再看着信,见字如见人,林海在薛蟠的飘逸又不是方正的字迹中,看到了一个好苗子。如此几番通信,两人却是意外的熟稔,林海这头想着要是有个这样的孩子该多好啊,就更是亲近了薛蟠,等着三月的见面了。
薛蟠也在通信中慢慢摸出了一点蛛丝马迹,看来这位林姨夫很得皇上的信任,和王子腾那边不太像,这位更像是一位纯尘,而非权臣。苏州之行势在必行。不过在此之前,要解决一个问题,当然不只是徐嬷嬷。
“你亲自去,让他做一道一品山药上来当做下午的茶点。”薛蟠平日不会让当归跑厨房,这是想要做什么了,他最不喜欢的事情里有一条就是厨房里有人浑水摸鱼,这是吃货对于食物的敬意。
当归虽然没能从主子的表情中看出什么,却也知道曹老头要不好了,为什么是做一品山药呢?有点搞不懂,不过主子的事情,没有必要都懂,这才是聪明人。“小的,现在就去。”
“曹厨子,大爷吩咐了让你做一道一品山药做下午的茶点,你可仔细着点。”当归来到厨房,就看见了曹老头无所事事的打着瞌睡,这个时候除了候着几位其他人倒是在休息的时间,谁不上心一下就看出来了。
曹厨子猛地一醒,做个一品山药,不就是山药果饼淋一道糖汁么,这个简单。想着徐嬷嬷说的要好好表现,他打起精神来,在薛家的日子没有想象中的富得流油,去也能过的去,他可不要回到以前的屋子里,冬天连个火都不舍得烧。“当归小哥你请好,我马上就去做,不会让大爷久等的。”
当归笑的和睦,避过了曹老头有点谄媚的脸色,“不急,不急,慢工出细活,大爷吃的可是精细,你可当心着。”
曹厨子决定这次要表现一把,就用最好的淮山药,别说两淮之地的东西就是好呢,连过节也和京城不同,还能看见西洋来的新鲜玩意,他信心满怀的进了厨房。
薛蟠却是在庭院中看着枝头的嫩芽,也是时入三月了,早春已发,待这股最后的寒气消散,就是烟花下扬州的时节。他好心情的等着茶点,就看见当归端着那盘用嫩黄釉色盘上叠放的几个圆圆金灿灿的小饼,上面淋着一层红糖汁,面相倒是不错。
薛蟠夹起了其中的一个,稍稍咬了一口,在口中咀嚼了几下,吐在了边上,就搁下了筷子,让人把曹厨子叫了进来。他似笑非笑的对曹厨子说,“这就是你做的一品山药,你知道我对厨房的要求吧,关系到入口的东西,吃了不能吐出来,所以决不允许在材料上不清不楚,一经查实永不续用。”
曹厨子心中咯噔了一下,他可没有采办的权利,怎么可能偷工减料,坚定地摇摇头,“小的用的是最好的山药,淮山药,这是一品山药的最好材料了。”
“这就是你的淮山药?当归,让人把他用的山药带进来。”薛蟠端了一杯茶漱漱口,这糖汁没有熬好,太甜了。
☆、10、一品山药·下
曹厨子心里惴惴,也不知道错在了什么地方,就看着一个小厮拿着他刚刚还没有用完的山药进来呈给了薛蟠。
薛蟠从小竹篓中随意的取出了一根生的山药,它的个头不太大,色泽看上去有点偏黄,细细一摸刮下一层粉来,薛蟠用手指拈了一下,觉得有点粗糙。“曹厨子,听徐嬷嬷说,你是她的亲戚,一直在京城里的大饭馆做领厨的,没错吧?”
曹老头不敢直视薛蟠的眼睛,微微把目光向下斜视,手里冒出了一阵细汗,磕磕巴巴地说,“是,是的,做了有十几年了。”只是是在京城的城郊,大饭馆也只是像是体力活劳工的歇脚处,因为占地大就取名叫做大饭馆。
薛蟠也没有在这一点上纠缠,转而考究起了他的专业知识,“那么你一定知道在我大庆国中,哪里的山药最好了?”
曹厨子有点不明就里,不就是现在用的淮山药么,“当属两淮流域的淮山药,金陵人杰地灵连出土的食材也不一般。”
薛蟠见他似乎是在暗暗捧着在金陵长大的自己,只在心中暗叹有时候一知半解还不如全都不懂呢。“我给你讲个小故事吧,说是前朝的时候有个大户人家的少爷久病不愈,大夫看了说是气亏不畅,于是开了一个方子,里面重要的一味药材就是被誉为山药人参的山药,用了这味药可以补气养肝,不出一个月就能好了。就是一定要用最好的怀山药。但是,半年过去了,那个小少爷的病仍是不见好转,于是府里面又请了一位大夫,得出的方子还是一样,老爷就觉得奇怪了,怎么又是这个方子,吃了这么久都没有好,不过等了片刻,大夫落笔写下了方子后,老爷就明白了。你知道他明白了什么吗?”
曹老头心中嘀咕他又不是大夫,不通医理怎么可能知道,就听到薛蟠说,“因为先头给少爷用的药材有问题,药性不够,才会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你说是什么的药性不够呢?”
曹老头听出了薛蟠口中的讽刺,这说的一定是山药吧,他感觉到了薛蟠刺在自己身上的眼神,连忙跪了下去,他是混,但是也不全傻,知道那一定是山药的问题。“大爷,大爷,我……”他倒是想说出个四五六来,但是额头滚下了汗珠却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薛蟠的声音还是淡淡的,一点也没有在意曹老头的窘境,“因为第一位大夫错把‘怀’作‘淮’。在医书中说的‘怀参’,指的根本不是两淮,而是河南的怀川,取自当地的地形一马平川,又及属于怀庆府管辖,故称作‘怀川’。那里出土的山药是药效最好的,有三个特点,个体大、色泽白、粉性足,不只用在医药中,也是一品山药这样的药膳的必选,你说你做的那道能叫做一品山药么,当它完全没有了原来的补气养生的作用后,还能称作一品吗?你不会忘了这道菜本来就是为了给体弱的小孩老人产妇食用的吧。一个连食性也不懂,更别谈做出药性的厨子,居然是京城来的大厨,还是掌勺,你自己相信吗?嗯!”
薛蟠的语调变得越来越平静,只是最后那个‘嗯!’就像是惊雷一般在曹厨子的耳边炸了开了,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曹厨子知道这次算是被直接寻了短处,想要在辩解两句,就像是这道菜我是做的不咋的,别的菜还是可以的,但是又怕被大爷寻了岔子,他可是隐约中听说过以前就有想要糊弄大爷的厨子,被当众问了个哑口无言,这位可是真的精通吃的弯弯绕绕的主子。
不过明显这件事情还没有完,“曹厨子,或者你根本就配不上厨子这个说法,最多是个会颠勺的,你是怎么离开京城的,你不会忘了吧!”
曹老头脑子中只剩下一片空白,知道了大爷全都知道了,他可以算是从京城逃了出来的,就是以前帮工的后厨,出了吃食让一帮人让吐下泄的事情,虽说没有他的责任,但是店的名声是彻底的坏了,更要命的是他们几个厨子都没有出路,京城里面根本没有人家敢用。曹老头可是在亲戚里左右巴拉了好一会,才找到了徐嬷嬷,偏巧自己没有孩子的徐嬷嬷看上了他的儿子,想要让他儿子为其养老,才有了后来到金陵这桩事情。
曹老头的膝盖已经不停的发抖,“大爷饶过小的这次吧,京城的案子真的和小的半分关系也没有,小的是受到了牵连的啊,走投无路好不容易来到金陵,小的以后一定改,把能学的都学了。”然后就要磕头,可是被荆芥眼疾手快地挡住了,大爷烦着这个东西,磕头能解决问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