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羽似的睫毛一抖,阿瑞斯瞬间瞪圆了眼睛,“你想把我送走?”
“是,”厉北辰按住他的肩膀,“你的伤需要到更好的地方检查治疗。”
“不是,所以你打算不带我,自己去面对上帝之手?”阿瑞斯提高了声音,双眼如炬紧紧盯着厉北辰。
“……是。”厉北辰头疼,我去,又绕回来了。
“凭什么?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凭什么替我牺牲?
我值得吗?阿瑞斯几乎要崩溃了。
这几天事情太多,他世界观反复崩塌重建,本来就已经够混乱了,厉北辰还一下一下玩儿炸的。
“你听我说,”厉北辰组织语言试图解释。
“我不听。”阿瑞斯双手按在身下人的肩膀上,黑幽幽的瞳孔上蒙着一层光,“现在是你要听我说。”
“去世的是我的老师,背叛的是我的兄弟,莫名丧命的是我的亲朋故旧,有危机的是我的弟妹……”阿瑞斯声音哽咽,几乎说不下去,“所以,你应该在做决定之前,至少通知我。”
“不是你想的那样,”厉北辰也有点崩溃,有点明白为什么执行保密任务的同袍都是单身了。
这种状态根本没办法发展亲密关系。
他不得不伸手压住阿瑞斯的后脑,用力啃上去,等到怀里的人气喘吁吁,“冷静下来了吗?”
可是阿瑞斯这一次没这么好哄了,他捂住眼睛,“我还是要把想说的话讲完。我不需要这样的牺牲,这样的付出让我感觉恐惧,不、是畏惧,我负担不起……”
太沉重了,怎么才能还得起这样的深情呢?不管厉北辰怎么解释是为了钱,是主动想要冒险,想要对手。
事情的本质都不会改变。
“你负担得起,你现在整个人都是我的,有什么价值我说了算。”厉北辰实在说不清,只能强硬地要求,“你信任我,信任我,行吗?”
阿瑞斯大喜大悲,被他抓紧,逼出一声“哦”,也不知道真的信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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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舰上,岳司风打开加密频道,连发三次通讯请求,也不等回复,每次都点联络,一秒后就挂断。
会议室里安静的只有呼吸声,连没谱儿的王不败都默默地玩儿刀。
大战之前,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人神经紧绷。
幸运的是,这一次得到回复很快。
戚朝阳的专属频道在五分钟后亮起来,三维投影的人依旧身姿笔挺,“抱歉,有紧急情况,军部临时决定排查所有通讯设备。”
不知道是什么任务出了意外,提到排查通讯设备,基本上就是怀疑泄密了。
会议室里的众人都心里有数,不过不是自己的任务不能打听。
岳司风眉头皱的紧紧的,只汇报自己的任务,“灭神任务出了意外,我们修改了原计划,现在需要上级尽快派船来接走这里的孩子。”
戚朝阳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堵住了他的汇报,“现在没办法确定频道安全,这段对话也可能被拦截。所以不要告诉我任何细节。支援短期内不会有,只能靠你们自己了。抱歉。”
所有人不自觉坐直了,严重到这个程度吗?
“等内部调查结束,我会重新联系你们。在频道静默这段时间里,授权你们可以自行决定一切行动,以我方人员安全为最大优先级。”投影抖了抖,戚朝阳最后只来得及说了一句,“好了,再见。”画面咻一下不见了。
“出大事儿了……”王不败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我们能做什么?
岳司风呼叫厉北辰,“带着阿瑞斯回白云舰!快!”
作者有话要说:嗯,这个大事儿就是应平远他被大咪抢走了,啊,我终于写到了这个交汇情节。
第57章
厉北辰一秒回复, “什么情况?”
“朝阳哥那边出了问题,归途航道无法使用、通讯静默,”岳司风顿了顿, “补给船暂时不能来。”
没有“补给”,意思是已经开始的灭神任务只能靠自己。
而白云舰刚刚做了让全舰更加冒险的选择,失去补给、携带累赘, 计划风险提高……
后路断绝不是第一次,面对上帝之手这样强的对手才是头一遭。
白云舰算是面临离港以来的最大危机。
一瞬间厉北辰脑海中闪过这些念头,“我们自行决定后续任务吗?”
“是, ”多年默契, 岳司风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必须尽责提醒你一句, 以我方人员安全为最大优先级。”
可是逮住上帝之手的机会千载难逢。
频道两边的人心里同时浮现出这句话, 厉北辰只犹豫了一瞬间, “利弊很明显,还是老规矩, 大家举手表决。”
还是最热血的王不败先举手,“枯燥日子过够了,拼一把荣归故里, 我选继续。”
王不救冲他“嗤”了一声,“家门不幸, 我得看着这憨货, 同意。”
“回去当老师吧,总得有点能吹嘘的东西,我总不能讲日常工作是管理奴隶舱。”应文熙往后一靠,大长腿搭在桌面上,“所以, 同意。”
唐在野把拳头捏的咔吧作响,“我跟大家一起。”
岳司风扯出一个标准假笑,“好久没遇到符合我水平的对手了,放走终身遗憾。”
“好,”厉北辰大笑,“不愧是我的同袍。岳司风,调整星舰结构外观。唐在野、王不败,整理机甲队人员参战情况。应文熙、王不救,核查全舰非战斗人员。最后,呼叫怀斯特,把家底儿给我们送来。”
没有默海总部的支持,还有据点,是该把攒了多年的杀手锏都挖出来了。
通讯关闭,厉北辰抱着阿瑞斯,坐在椅子上微微后仰,闭上眼睛,指尖轻扣,一下一下。
阿瑞斯旁听了整个通讯信息,总觉得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在发生,好像跟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
可是厉北辰这样的状态,他又不知道怎么开口问。
厉北辰理清了思路,睁眼就看阿瑞斯小动物一样,表情拘谨眼睛瞪的溜圆,漆黑的瞳色少了些深沉、多了许多懵懂。
一瞬间他忍不住笑起来,“想问什么?”
“不知道。”阿瑞斯确实很茫然,“我能问什么?”
他有个荒唐的猜想,好像之前自己完全搞偏了方向,厉北辰说的那些不是牺牲啊之类的,并不是为了安慰自己。
这猜想让他如释重负、又窘迫的脚趾都要蜷缩起来,然后再燃起不知由来、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发泄的小火气。
总之,很可能就是,“你也没那么爱我。”并不是为我牺牲。
我该为我的自作多情而羞愧,世界上可爱的人千千万,我怎么就怎么把自己当回事呢?
这坑来的猝不及防,厉北辰毫无防备,掉下去半天都反应不过来,“……啊,算是吧。”确实不会为了你赌上整个舰队的命运,甚至在特殊情况下,连自己都不能赌。
成年人有成年人的责任,爱情是生活里重要的一部分,不是唯一。
“呼——”阿瑞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绷紧的身体软下来,趴倒把下颌垫在厉北辰的肩膀上,“太好了。”
“……”你是不是有点太明显了,厉北辰觉得有点受伤,“为什么?”
“我白哭了,但是很好,”阿瑞斯眯起眼睛,心里有点美,“很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和人生。”
不等厉北辰继续问,他试着组织语言,“你知道吗?我很久以来,都不理解老师做的事情。他明明可以一个人生活的很好,偏要拖着一大堆人。”
“我听过他们讲老师的坏话,说他不够努力,没让大家过的更好。我问过他,为什么要带这些人好,他们根本不值得。”
这个我或者可以回答你,厉北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了。
每个团体里面都有败类,每一个团体的守护者都靠着信念在前进,不能为了败类而掐掉所有人的希望,火种才能延续下去。
可是阿瑞斯这么年轻,在他心里、世界和事务还是非黑即白的吧。
这也并不是简单可以说清的事情。
“老师去世后,他们也不怎么伤心,更多的是担心自己没饭吃、担心没有销货渠道。他的墓碑还在那里,人却已经从世界上彻底消失了,很快都不会有一个人记得他。”
阿瑞斯捏紧拳头,他有非常多的愤懑和不解,甚至是非常多的憎恨,心思最黑暗的时候,他恨不得冲他们吼,“没有老师你们就活不下去吗?那你们就去死吧。”
可是他不能,因为老师临走前,殷殷切切握住他的手,叮嘱他好好照顾大家。
他必须要承认,得知那些人全都死光的时候,他的悲伤深处掩藏着一点点冷漠,冷眼旁观。
“我再也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负担、也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支柱。”那太沉重了,重到我的生命不可承受,负担不起。
厉北辰不知道该怎么疏导他的心态,他头痛地叹了口气,这活儿该交给王不救。
“没关系,有我在。我带着你,我撑着你。我乐意。”厉北辰拍拍他的屁股,“别瞎琢磨了,当务之急是干死上帝之手,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