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习看见了，也在纳闷宋淮为什么不收拾东西，目光往左手处一瞥，忽然发现他不知不觉间攥起了拳头。手背上的肌肉和筋络轻轻地耸起，又无声地落了下去。
不像是生气，倒像是有些焦虑的模样。
片刻后，宋淮松开手，正要整理课本，忽然看见身旁的孟习站了起来，把夹克的领子立起来、拉链拉到最高处，又戴上了一只黑色的口罩。
兴许是被口罩闷住了，少年音模糊了几分，反而透出一股别样的味道。
“饮水机的水喝完了，今天我值日，不小心忘了这事。”
孟习点了点课桌，又朝他眨眼睛，“学神，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去楼下换一下水桶？”
第17章
四班人一直觉得，宋淮能为孟习冲冠一怒已经能列为校内论坛魔幻事件年榜了，没想到后面还能有更加打脸的：
校霸，主动、任劳任怨、毫无脾气地帮学神，搬书桌。
对，就那个一向横行霸道、嫌别人下课说话吵他睡觉、传说中1打5还能全身而退的小霸王——孟习。
竟然主动给学神服务了。
教室里乱糟糟的一团，大家匆匆地从走道里穿来穿去，沟通交流声不绝于耳。
然而在此刻，手里捧着书的、弯腰擦桌子的、去后门处倒垃圾的，一抬头就能看见，全身裹得密不透风的校霸，两手托着一摞高高的崭新的书籍，走至宋淮的书桌前，若无其事地放了下来。
众人：“…………”
大哥，您捧的那一坨真的不是炸弹吗？
高中向来是流动的学生铁打的课桌，宋淮平时爱整洁，东西不多、也很整齐，孟习走了两趟就搬得差不多，把自己的东西也给搬了过去，最后拽上两个人的书包，每人一个，一白一黑地甩在桌上，虽然不是同系列，但看着也是莫名的般配。
……不过再般配也就是俩书包吧？
这群人看他是不是看太久了点？？？
许久没和这么多的人打交道，就算是再老练的社交能手，现在技能点也通通降回初始值了。
孟习硬着头皮接收来自四面八方各式各样的目光，手臂上的汗毛都炸了一圈，简直是如坐针毡。
他抽了本小说放在桌面上，一只胳膊懒散地支起，另一只手躲在抽屉里悄悄发短息。
[三水！三水你快点回来！]
[桌子我搬完了，你快点回来听见没！]
[教室尴尬浓度150%，我需要你和我一起分担]
他连着三条以冲刺八百米的手速打下一行一行字，手指刚按下enter键，身边干净柔和的白色背包立刻传来了三道小小的嗡声。
孟习：“……”
这孙子，竟然出门不带手机。
此时大部分人都已经搬得差不多，唐德环视一圈，没看到得意门生，便问孟习，“宋淮呢？”
孟习如今坐在第三排，正好卡在老师眼皮底下，不敢再装耳旁风和高度近视了，只能僵硬地说实话，“他去换水了。”
他本来想加一句‘他让我帮他搬一下座位’作为解释，但是仔细想想，可能会被闻讯赶来的宋淮暴怒打死，顿时抖了抖。
还是算了，小命要紧。
唐德哦了一声，还觉得自己的决定实在是英明神武，满意地点了点头。
底下旁听的少年少女们顿时都麻木了。
正巧隔壁班的任课老师过来找唐德，请他帮忙看一下投影仪的接线口。老唐走后，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
“今天不是孟习值日吗？？”
“为爱换水，咋地，还有意见呢？”
“没没没，哪儿敢。就是想问卡着这个点换水实在是没必要吧？而且孟习自己也可以去换啊，干嘛非要麻烦宋淮？”
“说不定是玩真心话大冒险，赌输了？”
“你能不能用你那5g的脑子好好想想，学神会愿意玩真心话大冒险吗？他是会赌这种东西的人吗？”
“？？？感觉有被冒犯。”
“自信点，把感觉去掉。”
孟习：“…………”
这些人怎么回事啊，闲出屁了呢这事？
这一个个声音大的，都能去菜市场吆喝小老太太了，怎么还窝在这一亩三分地呢，有没有人管管啊？？
他十分焦虑，而耳边的八卦还没停止，甚至越穿越离谱：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俩人自从冲冠事件后就变亲密了？？？”
“原来不是我一个这么觉得？？？”
“你们胆子可以再开大点，我上次在办公室门外偷听到的真实情况，宋淮早就开始给孟习补习了，说不定两个人早就暗度陈仓……”
陈个屁！！
要是有那种好事，他数学能只考55吗？？？
孟习差点气到厥过去，正要为自己正名，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暗度什么？”
众人正嘀嘀咕咕，闻声下意识地扭过头去，正要回答，一抬头，蓝白色的校服、一件白色整齐的衬衫就映入了眼帘。
“你们刚才说，暗度什么陈仓？”
宋淮淡淡地扫了一眼，刚才还在叽叽歪歪的几个人顿时闭嘴了，尴尬地埋头当做无事发生。
孟习咳咳了两声，朝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够了。
然而宋淮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整个四班都静悄悄地，所有人目光都落在这一圈小小的中心。他看见班主任站在走廊里和隔壁老师聊天，两人有说有笑，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班级里的小小动静。
孟习忍不住跟着他向外看去，下一秒，宋淮回过头，指尖轻轻落在桌面上。
“摸底考数学均分129，比3班高了4.2分。”
“？？”
刚才说闲话的是前高一7班的数学课代表，闻言忽地一愣，一时之间不太明白宋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宋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再有下次，那3分，你来补。 ”
前7班课代表先是怔了怔，随后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课代表、尤其是班风学风优秀的老师和课代表都明白，平均分到底意味着什么。
对老师们来说意味着绩效，对学生们来说意味着进步。
这次摸底考普遍难度偏大，再加上刚过暑假，很多人都没发挥出自己该有的水平。在这样的情况下，4班的均分还能超过3班4分有余，宋淮那份接近于满分的答卷可谓是功不可没。
不过摸底考，比起下个月的三校联合月考，分量还是差了太远。
宋淮水平在那儿，估计老师也清楚只有他不想考高分，没有考不到高分的试卷。
要是下个月月考他真敢撂担子，赵倩倩就算是生气也不能太追究，还得好言好语地伺候这位大爷，让他下一次努力给四班再挣一个脸面。
可是四班其他人就不一样了。
察觉到这一层的所有人：“…………”
前课代表张恒顿时像是便秘了几十年一样，脸上精彩纷呈。
宋淮脸色一如平常，像是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放了一句多么狠的话，平平淡淡地在座位上坐下了。
众人立刻向张恒投去了谴责的目光。
“……”
张恒刚张了个嘴巴，班主任从外面走进来，看见他还站在走道里，顿时扳起一张脸，“张恒，你站这儿干什么呢？全班安安静静的，就你一个人在外面。怎么，是没事干还是嫌作业太少？要不要让你抄二十遍琵琶行感受一下快乐？”
张恒的脸瞬间绿了，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孟习看得心里一阵爽，唐德粗略地讲了些摸底考的情况，先批评又鼓励大家，说了一通废话。
坐在前排，又隔着一条过道，孟习不好再和宋淮讲悄悄话，干脆给他发短信。
结果忘记宋淮的手机还没静音。
手机嗡了一声，全班安安静静的，全都听见了。
孟习：“……”
宋淮：“……”
唐德被迫打断，抬起头来，目光直视宋淮。
宋淮坦然对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
唐德只得咳嗽两声示意，假装无事发生地继续念起了他准备好的草稿。
宋淮往抽屉里一摸，先开了静音，然后瞟了一眼，正好看见了孟习发的一条新消息。
[孟：您可太厉害了（大拇指）]
宋淮垂着眼，单手打字：下课后提头来见。
孟习猜到他大概关了静音，战战兢兢地发了一个胡萝卜哭泣的表情包，上面还p了四个黑字：小孟哭泣。
紧接着又是一条短短的回复：嗻。
唐德上课是有些无聊的，尤其是班会课，他自己讲的唾沫星子横飞，激情慷慨万千，底下的人昏昏欲睡。
非常现实。
孟习重回单身贵族身份，身边没有那道熟悉的影子，还多了一张空落落的桌子，不知为何地，还有些不适应。
就好像在舒适圈里待久了，往外跨出一步就会不知所措一样。
小孟按捺着性子翻了几页书，余光里偷看宋淮也没在听唐德打嘴炮，他似乎在上什么论坛，修长的手指在桌下藏着，轻轻滑动微亮的屏幕。
孟习心里一动，忍不住要去打扰他。
[孟：你刚才怎么想到那句话的？太厉害了，能借我抄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