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付聆搂着他腰部的手动了一动,抠着他的衬衣在指间摩擦。
跟许冠容说话真的很轻松,这人总能找到问题最关键的地方,然后把这个东西一点一点拆解下来,让他看清每个看似可怕的部件的原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的确,能跟陈曼虹这样的业界大牛合作,那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机会。就算过程很辛苦,每一脚都要踏在尖锐的碎石子上,但每一次摩擦都是学东西的契机,如果要在表演这条路上走下去,他是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的!
这次录节目,许冠容亲自陪他去的。一到地方,经纪人方凛就带他见了一下刚好在片场的陈曼虹。陈曼虹的眼睛很凌厉,就如屋檐上的冰溜子似的,尖锐,且闪着精明的光。
由于是章书平介绍过来的,她便跟付聆多说了几句,还介绍了他们那一场的导演和合作演员——都是拿过奖的前辈。
“节目的流程相信你在来的路上已经了解了。我给你配了一个我们节目的工作人员,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找他。”
付聆被许冠容打开心结之后,整个人都散着光,“好,谢谢陈老师!”
陈曼虹对他的状态很满意:“怪不得说要多跟年轻人接触呢,这精神头就是不一样。”
付聆腼腆地抓了抓后脑勺:“这,这不见到这么多前辈,太兴奋了嘛。”
陈曼虹跟章书平是多年的好友了,信得过他的眼光。其实付聆这次并不是他们的首选,只是因为之前答应录制的演员临时撂挑子不干了,短时间内找不到合适的演员,陈曼虹才向老朋友求助。章书平推荐付聆的时候,给她发了一段阿水试镜的录像,她觉得很不错。所以,付聆最后答应能来,她自然是高兴的。
付聆是20号晚上报道的,节目录制时间定在了22号18:00。也就是说,留给付聆准备和彩排的时间并不多。
“这是剧本,咱们的时间可不多,你尽快熟悉一下,把台词都背熟。明天下午就得跟导演彩排了。”
“好!”
这个剧本是节目组原创的,演下来估计十分钟,他匆匆浏览了一下,自己分到的这个角色台词并不多。只是,难度有点大——这是一个身患绝症的年轻人。
而这场戏,就是讲述他在病床前,如何跟父亲告别。
他姓赵,名平健,平安康健的意思。一个22岁刚考上研究生的年轻人被诊断出绝症,这对每一个家庭来说,都是巨大的灾难。更别提,赵平健的母亲早早去世,他这一走,只剩下父亲一个人。
父亲不舍,儿子也不舍。
10分钟的故事很短,但却足以传递一些感情。
故事一开始,是父亲跟卖菜的吵了起来,因为八毛钱。八毛钱可以买三根大葱,经过这一吵,他多得了一根。卖菜的骂他有命攒钱没命花,他差点把人家的摊子掀翻。只说:
“一分都是老子的救命钱,你知道个屁!”
后来,父亲把大葱藏进篮子里,拎着保温桶进了医院——他去给儿子送饭。
深知自己时日不多的赵平健打算跟父亲摊牌,让他留点钱养老,别把钱都搭到他这个治不好的病上。
谈话当然不顺利,因为他是父亲唯一的亲人。一个男人,怎么可能会放任自己的孩子不管,有病不治?
他们发生了争吵,直到赵平健把“死”这个字无比理智地说出来,父亲才知道,这孩子,是真的已经决定了。他说出了一句七旬老人常挂在嘴边的话:
“其实死了,就是走了。”
赵平健最后跟父亲和解,决定回家。
整个剧本的走向很简单,基调和人物设定没有转变,只在一步一步地加强,用几分钟的时间,把两个鲜活的人物塑造出来,让观众相信,这个故事是真的。
几分钟就要把观众的情绪带进去,这对演员是很大的考验。
尤其是付聆——亲人分别,已经造成了创伤性失忆症。而他还要转换自己的角度,去饰演那个离开人世的人。光揣摩活着的那个的感情还不够,他还要揣摩死的那个。
“老板,这个故事,让人好难过啊。”
付聆分腿坐在沙发边,手肘无力地搭在两个膝盖上,手里捏着那轻飘飘的几页剧本,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似的。
许冠容刚陪他对了一下台词,大致也知道情节了——如果知道是这个本子,他不会鼓励付聆参加。
“如果太难的话,我跟导演组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换。”
付聆摇头,然后慢吞吞缩过去,埋进许冠容的怀里:
“别换了。我只是觉得很难过,但是可以克服。只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就好像,这件事发生在我自己身上似的。还是说,写这个剧本的编剧,笔触太强,把我带进去了呢?可是,不会啊......带入角色,我不会是这种感觉啊......”
许冠容有些慌,之前萧博衍告诉过他,付聆得的这种创伤性的失忆症,不可以刻意在他面前提母亲,强行唤起记忆,也不可以阻止他跟母亲打电话的这个行为。但是,可以试着跟他探讨一下“生死”或者“亲人”离别的问题。
“那是什么感觉呢?”他尝试着去问付聆。
“就是一下子特别乱,就好像自己花了很大的力气,好不容易修好了一座城堡,但是它突然就塌了。感觉,我好像失去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付聆说着说着,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老板,我好像跟这个父亲,是一个心情。你说赵平健走了,他爸爸得多难过啊?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就这样没了,自己什么都做不了,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他得多难受啊......”
许冠容没有阻止他落泪,只是用宽厚的手掌一遍一遍地抚摸他的脊背,用掌心的温度和抚慰给他安全感:
“我知道,失去最爱的亲人,那种感觉的确很痛苦。在死神面前,每个人都很无力。”
付聆从无声的哭渐渐变得有了哭腔,说话逐渐哽咽,有些词甚至只有气音:
“如果有一天,妈妈也离开我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老板,她会生病啊,她会老啊。万一她真的走了,我怎么办啊?我只要一想起这个剧本里的爸爸,想起他失去儿子的痛苦,我就觉得要喘不过气了!”
许冠容任由他的眼泪落在自己的胸口,将那一片布料全都浸湿:
“还有我。聆聆,还有我。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会陪着你,还有萧医生,你的朋友、爱人,还有那些支持你的粉丝,我们都会陪着你。别怕。”
“可是妈妈怎么办?她养我长大,那么辛苦。我都还没有挣钱好好孝顺她,她怎么可以离开我啊?”
“她最大的心愿,是你可以健康,快乐,别让她担心。如果你一蹶不振,那她在天上看着,肯定也不好受。”
付聆的耳朵刚好贴在他的胸口,这个位置,可以听到低沉的许冠容的声音,和他的心跳。
许冠容见他镇定多了,才接着往下说:
“剧本里不是说吗?别把死看得太沉重,其实死了,就是走了。她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而已。迟早有一天,我们都会去那个世界。她早一步过去看看,好在你过去的时候可以照顾你。就跟她比你先一步来到这个世界,可以照顾你一样。”
酒店的灯没有家里那么讲究,壁灯只有一排淡淡的昏黄,罩在皮沙发上,仿佛铺了一层浅浅的绒毛。但是对于谈心的两个人,这点光线或许是足够的。
许冠容没有把话题引申到付聆的记忆上,只是单纯地把自己这一套不那么沉重的生死观讲给他听,一字一句,无比温柔。他说到后半夜,直到缩在他怀里的人不知何时睡着了,他才蹑手蹑脚地把人抱到床上,用热毛巾帮他洗脸。
付聆在他心里,当真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刺猬。
面对外人的时候,强硬,坚韧,当仁不让。但是面对那些他爱的人,就变得很柔软,柔软到许冠容生怕说错一句话,就把他的心给伤了。
那晚,付聆只说了一句梦话。在天快亮的时候,他在梦里呜咽着问了一句:
“妈妈,你走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老板还是那个贴心的付大
第75章
21号, 付聆跟着节目组排练了好几遍。饰演父亲的演员是一位评委级的演员, 姜宝林,也是《演为心声》的常驻嘉宾。
《演为心声》一共有三位常驻嘉宾,每一期, 每位嘉宾都会与一名飞行嘉宾组队,共同完成一个剧本。姜宝林在国内外都拿过很多奖项, 从未参加过综艺, 而这次应邀, 归根结底还是跟章书平一个想法——挖掘一些有潜力的年轻演员,把表演传承下去。
排练的效果很不错,22号的终极彩排,更是让导演在监视器前大哭。
“我们这个故事是很现实的, 它能带给观众一些思考,关于告别。”
在采访环节,姜宝林说了这么一句话。
本来采访时间定的是10分钟, 但是他们的节目在第一个, 所以没那么多时间。付聆入戏比较慢, 一直在化妆间里没出来,姜宝林也只说了一句,也回化妆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