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故事 (林与珊)

　　言祁抬头看着他。
　　“好好准备节目，我一定会去看的。”周洛说：“明年年会定在春节前，到时候就看你们的了。”
　　言祁微微扬了下嘴角，眼睛上的笑意一点点散开。
　　齐老师费了十牛三虎之力才说服年级组长让言祁他们的节目过审。虽说是艺术节，表演形式不限，但每年有年级组长和校长坐镇，班主任个个心惊胆战，生怕自己班的学生放飞自我惹出乱子，因此都选择比较保守且正能量的表演形式，比如合唱，比如集体健美操，比如诗朗诵，偶尔能有一两个乐器独奏和独唱的，曲目还都得围绕歌颂祖国赞美学校的主题。去年破天荒过审一个街舞表演，结果台下学生们就跟被长期打压的武/装/分/子似的，激动地像打了鸡血。
　　毕竟四中是封闭式教学，平时能接触外界的东西不如走读学校广泛，学生们洋溢的热情无处宣泄，就会自产自销在艺术节这种令人期待而又兴奋的事情上。
　　“我有点紧张。”顾凡把腿抖成了帕金森，手也跟着开始抖：“我连食欲都没有了。”
　　“还好。”谢一跟着他一起抖：“性/欲还有就行。”
　　顾凡突然停止了抖动，非常严肃的看着谢一：“小瘦子在这儿呢，你收敛点儿。”
　　尹忱：“嗯？为什么我在这儿就得收敛？”
　　“你看上去就像那种……”顾凡收住话音，似乎是在想形容词，词库匮乏一时卡壳，憋了半天也没想到一个能准确描述出来的词汇。
　　“性冷淡。”言祁说。
　　顾凡指着他：“还是大眼儿上道儿。”
　　尹忱翻完白眼又有点想笑，于是很随意的扬了下嘴角。
　　言祁不经意抬眼看了看班级，发现江宁正往他们这边看，目光和言祁对上之后飞快转头抬笔装作正在写作业的样子，演技足以拿个金扫帚奖。
　　“大凡！”孟馨从班门口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刹住在顾凡面前。
　　“慢点儿。”顾凡扶了一下她的胳膊，顺势掐了一下她的腰，由于衣服比较厚，顾凡又没使太大的劲儿，掐了个空，只把衣服给拧皱了。
　　“哎哟。”谢一歪着嘴瞥了顾凡一眼：“没眼看，这小两口真是越来越猖狂了。”
　　自从两个人从只拉过手的初中恋情毕业后，就像是有了一次人生了不得的阅历似的，又迷信的认为命运眷顾他俩，又让他们高中依然同班，感情就跟加了柴火似的迅速升温。
　　顾凡冲谢一挑了挑眉：“别羡慕。”
　　“小瘦子来，坐哥哥腿上。”谢一冲尹忱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尹忱大马金刀往谢一身上一靠，像个少爷似的。
　　本身就是个少爷。
　　少爷坐少爷。
　　谢一本想挑衅一下顾凡，扬起的眉毛还没露出挑衅的意味，就凑到了一起。
　　“你这重量。”谢一有点担心的说：“顶多也就半个孟馨。”
　　女生被说到体重的事一定会生气或者不好意思，但孟馨跟他们四人相处已久，经得起玩笑，况且她听得出谢一的口吻并不像是在开玩笑，尹忱确实是肉眼可见的那种皮包骨，一时也有点担忧：“你们平时也没让他多吃点？”
　　谢一掐了掐尹忱脸上的肉：“这脸比刚转来时是胖点了，但这身上……”
　　谢一单手用力搂了下尹忱：“我觉得我还能搂着自己半拉腰。”
　　尹忱说多了话就累，有点无奈的叹了口气。
　　“跟你们说个秘密。”言祁单手撑着下巴侧过身来，饶有兴趣的看了看尹忱。
　　尹忱瞪着他，预感言祁要给自己扔个雷。
　　言祁看着尹忱的表情笑了出来：“他现在有多瘦，小时候就有多胖。”
　　旁边三个人的眼睛顿时一亮，孟馨有点激动的说：“有照片吗？我最喜欢这种反差萌了！”
　　“大眼儿。”尹忱从谢一身上飞快站起身，用力往言祁怀里一砸，言祁赶紧抱住他往椅背上靠：“我看你挺闲的，给你找点事儿做。”
　　言祁脑门儿顶着他的后背笑了一下。
　　“啊！”孟馨一拍自己的脑袋，鬓角被她拍下来几丝头发：“差点忘记重要的事，齐老师这次真的很给力，今年艺术节改在礼堂办了。”
　　“卧槽？”顾凡兴奋的低吼一声：“就咱初中毕业齐齐演讲自带回音效果的那个礼堂？”
　　“嗯！”孟馨笑着说：“所以这次真的就看你们几个的了！”
　　言祁下了自习后，从排练室拿着鼓棒就往宿舍楼的后墙跑，用牙咬住它纵身抓住墙顶往上一撑身子——
　　被一个拉力又拉了下来。
　　言祁愣了一会儿，对着墙面眨了眨眼，转头才看见带着口罩跟在他身后的尹忱。
　　“我操。”言祁骂了一句：“我他妈以为是老师呢。”
　　“高中生不能骂人。”尹忱用食指扒掉口罩看着他。
　　“我是社会人。”言祁说。
　　尹忱紧接着说：“社会人也……”
　　“你要干吗？”言祁打断他：“你不会就想来教育我不让我骂人的吧？”
　　“你干吗去？”尹忱问。
　　“我……”言祁想了想，还是主动摊牌：“给鼓棒刻个字。”
　　“我跟你一起去。”尹忱说完就要学着言祁刚才的姿势往墙顶上攀，结果连墙顶还没扒住，整个人跟小鸡跳脚一样，蹦跶了一下就没动静了。
　　言祁憋着笑，蹲下身一把捞住他的小腿，尹忱差点没扶稳墙，整个人顺势就要往左侧歪，好在言祁身手敏捷直接往左侧一个大马步，抱稳了尹忱。
　　尹忱站在墙面上，看着言祁麻溜儿的一蹿身，又直接从高墙上跳了下去，含糊不清的冲尹忱说：“我接着你，跳。”
　　尹忱朝向他怀里一扑，言祁都没往后撑一下腿就牢牢接住了他，跟接了个纸片人似的。


第六十章


正文060
　　他们两个人沿街走了很久,从一个胡同里斜插/进去,绕过两条不怎么宽的小道儿,钻进一片烟火气非常浓的商业街。
　　这条商业街年代久远,建筑都还属于80年代港式风格,地下比地上还要繁华，而且地下商铺的装修明显更现代化一些。
　　言祁跟着手机定位来来回回走了两趟，才在两间比较显眼的大商铺中间的小过道里找到那家可以刻字的手工铺子。
　　但两人一进去就傻了眼,店铺四周的墙壁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纹身图,正对着的那张是一尊冒着金光的大佛。
　　“真有人往身上纹佛？”尹忱小声问。
　　“那是墙画，别的都是纹身。”里屋传来一个壮汉的声音。
　　尹忱点点头，才发现那人看不见,于是往屋里瞥了一眼。这间铺子不大，居然还有个里间。言祁先一步探身进去，里屋的装潢和外屋大相径庭,居然有种小学课堂的即视感。
　　壮汉弓着身子正在课桌上雕木头,看见有人进来,一抹下巴上的大胡子，拿掉眼镜回头看见言祁先抬了下眉毛：“学生？”
　　言祁愣了愣,然后点点头,这个壮汉年纪应该挺大的了,但他那两条大花臂还是给人一种社会大佬的错觉。
　　“我不给学生纹身。”壮汉转过头,继续埋头琢磨手上的木头。
　　“我不是来纹身的，是想给我的鼓棒刻字。”言祁说完，把自己的鼓棒递了过去。
　　壮汉来了兴趣,接过鼓棒看了一眼：“你打架子鼓？”
　　言祁又继续点了点头。
　　“我喜欢架子鼓。”壮汉起身从架子上换了一把刃非常细的精致小刻刀：“每天晚上我都得听一会儿对面酒吧里的架子鼓。”
　　“酒吧？”言祁看着他：“酒吧里能打架子鼓？”
　　“sensation的老板很喜欢金属乐，在里面设了个舞台，经常请乐队来表演。”壮汉把眼镜往鼻尖一拉：“刻什么？”
　　言祁看了看尹忱，大大方方的说：“左边刻三个英文字母luo，右边刻一个不带草字头的洛字。”
　　壮汉点头把眼镜夹回鼻梁：“容易。”
　　“多少钱？”言祁问。
　　“一个字五块，收你十块。”壮汉说。
　　言祁没等多久就拿回了鼓棒，看了看效果，觉得还不错，满意的交了钱。
　　走的时候言祁犹豫了下，他看见一个英文花体字的纹身很漂亮，皱着眉沉思许久，扭头刚要开口，就被壮汉打断了话：“我不给学生纹身。”
　　言祁咂吧了一下嘴，自我安慰的又挑了下眉笑了笑。
　　“想刻什么？”尹忱问。
　　“我觉得我哥的名字拼音用这个英文花体字写出来一定很漂亮。”言祁说，说完他就有点走不动了，他是那种只要心里窜出个念头，就不太容易打消的人，尤其越看这种英文字体越觉得好看，心里顿时开始犯痒。
　　“加钱也不给刻？”言祁问。
　　壮汉摇摇头。
　　没想到纹花臂的社会大哥居然还是个保护祖国花朵的良好青年？言祁有点感慨。
　　尹忱一半身子站在店铺外，盯着对面的sensation看了很久，突然对壮汉说：“给你敲段鼓，如果你听的满意，就帮我朋友纹，行不行？”
　　壮汉依然摇了摇头。
　　“我说了，如果你满意。”尹忱重复。
　　壮汉犹豫了下，看了一眼言祁，上下打量他一番后：“校服和架子鼓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