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故事 (林与珊)

　　尹忱盘腿坐在上铺，盯着屏幕看了半天。
　　手机上显示的是一条转/账短信，有人往他的卡里转了20万元。
　　家里的生活费是每个月五号准时打过来，今天才刚刚返校，新高一生要参加学校为期一周的军训，尽管他有病例证明可以免训，但他需要花大量的时间来练习吉他，于是和言祁他们一起提早来了学校。
　　所以这笔钱，尹忱猜了个大概，就摁灭了手机。
　　言祁穿着深绿色迷彩服，往宿舍一楼的镜子前一站，非常想给镜子来一拳。
　　“丑的……”言祁叹了口气，好在自己这张脸还能给整体提点分。
　　尹忱身上的最小号校服不再那么松松垮垮的耷拉着，肩膀的地方看上去合适不少，他站在言祁身边，对着镜子做了一个非常酷的弹吉他的动作：“想象一下，你穿着网格面儿的迷彩短袖打架子鼓会是种什么感觉？”
　　“我的鼓在哭泣。”言祁整了整自己的帽子，等顾凡和谢一下来后，四个人一起往操场走。
　　高一三班的方阵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言祁简单扫了一眼，半个班都是熟面孔，其中也包括胡维轩。谢一站在男生第一排第二个，言祁站在他和顾凡中间，炎炎夏日，灼热的阳光将红色塑胶跑道晒出一股子胶皮味儿。
　　每天的训练来来回回就那么几项，正步、军体拳、素质练习。言祁率先跑完1500米快速钻进阴影处乘凉，尹忱给他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我先去排练厅了，你们三个的水我放在这里你记得让他俩喝。”尹忱看着汗流浃背的言祁说。
　　言祁“咕嘟”灌下去半瓶，刚要盖盖儿，瞥见尹忱有点发干发白的嘴唇，大夏天居然还有干裂的迹象：“站这儿把这半瓶水灌下去再走。”
　　尹忱笑了笑，拿过他的水一饮而尽。
　　言祁转身靠在栏杆上望向不远处顾凡和孟馨一起跑步的身影，又看见谢一正弯着身子双手扶住膝盖止不住喘气，突然没来由对尹忱说了句：“想过日子会是现在这样吗？”
　　尹忱侧身靠着言祁的手臂没有回答他，只是笑了笑。
　　阴影外的光亮逐渐弱了下来，尽管空气里还是潮湿闷热，但尹忱身上却一点汗也没出。跑完步勾肩搭背走回来的顾凡和谢一两个人一人一边贴着尹忱，物理降温。
　　“粘。”尹忱皱了皱眉。
　　“回去反正也得洗澡。”谢一拧开水瓶喝了口水，扫了一眼尹忱的嘴唇：“限你半分钟内喝完这瓶水。”
　　尹忱原地翻了个结实的白眼，一旁的言祁向上勾了勾嘴角。
　　四个人有说有笑的聊了好半天，尹忱打算先走一步，然而步子还没迈开，身前突然响起一个女声。
　　四个人一起齐刷刷抬起头。
　　“请问你是……尹忱吗？”那个女孩小声问。


第五十八章


正文058
　　尹忱愣了一下,盯着面前的女孩儿看了一眼：“不是。”
　　旁边的三个人又齐刷刷的看向尹忱。
　　女孩僵硬的笑着,有点不好意思,白净的脸上透出一点红来：“你还是老样子。”
　　“小瘦子,这谁啊？”顾凡用胳膊肘杵了一下尹忱的手臂：“你朋友？”
　　“初中同学。”尹忱皱了皱眉：“不怎么熟。”
　　女孩一听这话就有点沮丧,眉眼都垂了下来。尹忱看着她，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就往排练厅走,一路上头也不回。
　　“你是我们班的吗？”顾凡都有点不好意思,他是这四个人里面最怜香惜玉的，尤其见不得女孩子失落和尴尬。
　　“嗯，我叫江宁,和你们一个班，也是……”江宁小声说：“尹忱的初中同班同学。”
　　言祁看了她一眼：“你是想和他说什么吗？”
　　“我……”江宁的肩膀往下一垂：“不是，我就是看到他有点激动,我以为他受了那么大的打击会出国。”
　　“打击？”言祁的表情冷了下来：“什么打击？”
　　顾凡和谢一听到这话突然变得很严肃。
　　“他没跟你们说吗？”江宁似乎在犹豫自己应不应该说尹忱的事,犹豫半晌,说的十分隐晦：“他之前被学校劝退了。”
　　“啊？”顾凡愣住了：“因为什么啊？小瘦子人这么好，被劝退？”
　　“原因不用说了。”言祁冲还在纠结的江宁摆手道：“我知道,也希望你能帮尹忱保密,不要告诉其他人。”
　　“那是肯定的。”江宁说话声音不大,但咬字却很用力：“尹忱很有才华,他是被诬陷的。”
　　“诬陷？”顾凡扶了扶额：“我真是一个字也听不懂。”
　　“谢谢你。”谢一冲江宁笑了笑：“我们都知道了。”
　　江宁看着他们三个人，好一会儿才松了口气，回到自己的姐妹身边。
　　“你们知道什么？就我不知道吗？”顾凡有点生气的问。
　　“就你表现的像个傻逼。”谢一说,他看了言祁一眼：“找个合适的时间，问问尹忱，他如果不想说就算了。”
　　“嗯。”言祁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
　　高中考进来的尖子生非常多，言祁又因为排练没办法统筹兼顾学习，除了英语成绩一直是班级第一外，其余几科只排在了前五名。
　　言祁不得不利用晚上熄灯后的时间疯狂补习，他实在害怕自己因为偏科让周洛再一次产生想要把他送出国的念头。
　　幸运就幸运在齐老师也跟着他们一起从初中部调到了高中部，依然任他们的班主任，他很清楚言祁的短板在哪里，应该怎么补，在他的监督和辅导下，言祁的总分很快就升至了班级前三。
　　之前两次月考言祁没有把成绩单拿给周洛，虽然周洛问过他，但都被言祁搪塞过去。有了这一次满意的成绩，前两次的就能有足够的底气一笔带过。
　　言祁直接跑上二楼社长办公室，一路有不少人跟他打招呼，言祁虽然没认全人但还是态度礼貌耐心回应。他站在周洛办公室门口深呼吸，连门都没敲直接一把推开。
　　他有点后悔自己没敲门。
　　周勋正拿着元力新一批印制的书单冲金妍说着什么，金妍时不时盯着周洛笑，周洛端着咖啡杯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却一直不停点头，偶尔客气的看一眼金妍。
　　有那么一瞬间，这种画面带给言祁的刺激让他心里某种压抑很久的情绪开始往上反，随着年龄的增长，感知到的事物也越来越敏感，言祁似乎低估了自己的忍耐力，本能的对周洛身边的人开始抗拒。
　　言祁见开门声都没能打断他们三个人聊天，于是头也不回直接转身就走。
　　“大帅哥。”熟悉的声音在言祁右侧响起，他不用看就知道是谈莹莹。
　　言祁对她笑了一下，笑的异常敷衍，敷衍的让谈莹莹都觉得尴尬。
　　“社长在里面，怎么不进去？”谈莹莹问。
　　“不打扰了。”言祁没有任何表情的说完就要走。
　　“社长！”谈莹莹站在门口冲屋里的人喊了一嗓子：“你弟弟来找你了！”
　　言祁听见，只得无奈站住脚，郁闷的叹了口气。
　　“言祁，怎么不叫我。”周洛急忙走到门口，先挥手打发走谈莹莹，然后对言祁温柔的说。
　　“我推门进去看见你们在聊天。”言祁歪着头：“聊得……挺开心的。”
　　周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金妍跟美编学着做了一份今年书店的新书单，叔叔正表扬她，我只是在旁边听一耳朵。”
　　“有必要站那么近吗？”言祁这话脱口而出，说完就闭了闭眼，开始后悔。
　　“什么？”周洛笑着问，停顿了好半天才回答：“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复你。”
　　“我……”言祁咬紧后牙，才想起来手上拿着的是他这三个月的成绩单，直接往周洛胸口上一拍：“你去签个字，我拿走。”
　　周洛愣了愣，低头瞄了几眼，嘴角一点点上扬起来：“成绩进步这么快？”
　　言祁没说话，把头偏向一边。
　　周洛走回办公室，把成绩放进文件夹里，又整个塞进包，对周勋和金妍说：“我先下班了，带言祁回家。”
　　也不等周勋和金妍反应，周洛已经迈出房间，拉着言祁的胳膊飞快跑下楼。
　　“你今天还要回学校吗？”周洛坐在车里打着火，踩下油门后转头问言祁。
　　言祁点了点头：“住宿费都交……”
　　“言祁。”周洛抬手赶忙制止他，笑着说：“别跟我耍孩子气，我就说过那么一次气话，你要记多久。”
　　言祁“嘶”了一声，皱着眉没了声音。
　　“程野给了我两张音乐会的票，是陈泽客户送的，他们没时间去，让我带着你去听。”周洛说完，把门侧储物槽里的票拿出来递给言祁：“虽然是交响乐，跟你们玩儿的不是一类，我难得想要放松放松，你要是没事的话，陪陪我？”
　　言祁的胸腔很快就扁了下去，整个人靠在座位上显得很疲惫，他拿着这两张票，心里抑制不住的兴奋，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现在跟周洛待在一起总会让他觉得累。
　　他需要花很大精力克制自己，从头到脚都需要克制。
　　“嗯？”周洛看着他。
　　“什么？”言祁望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