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欧宁说:“顾折风,你是第一个,让我出戏的人。”
因为这句话太过诡异,以至于五年来,顾折风一直都没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那时候他以为是他演的太烂了,他满脑子都是崔欧宁身上的气息,已经完全从白眉秀这个角色里跳了出来,以至于崔欧宁嫌弃他演技不好,带着崔欧宁一起出戏了。
尽管顾折风明知道这世界上没有人能演技烂到让崔欧宁都出戏,可他想不到其他解释。
但……这和white crane又有什么关系?
什么叫,只有white crane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他出戏的东西?
顾折风把这句话反反复复看了三遍。
他滑动了一下鼠标滚轮,略过一些琐事后,下面终于又有一条散发着奇怪信号的帖子了:
【今天和他吵架了,我忘记带烟,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出戏,后来就一直冷着脸不跟我说话。
我最开始还挺愧疚的,结果搞了半天,生气的原因是因为他没有出戏导致他向那个人发脾气还弄伤他了。
我很生气,他好像越来越看重那个人。
为了一个其他人和我生气?难道他分不清谁才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吗?】
那个人……是谁?是我吗?
顾折风皱着眉头想了想,几年前确实有一次,崔欧宁莫名其妙的在他面前摔了杯子。崔欧宁脾气很好,他第一次看见这个样子的崔欧宁。
可是……这和没有出戏……有什么关系?
【他今天和我聊天,说他很难出戏这件事情,可能是一种病。我倒不在乎什么病不病的,搞笑的是,他之前那么久都没想过要去解决,结果就因为摔了个杯子就要去看病?】
……
【他今天和我描述难以出戏时的感觉,什么……感觉自己的灵魂飘在天上,控制不了自己的□□,只能看着一种奇怪的力量操控□□……什么的,听着怎么有点像XIDU?】
……
【我今天偷看他的笔记了,上面写了一句话:“你是救我命的药,也是断我路的毒。”是写给我的吗?他终于意识到我比那个人对他好了吗?】
【艹,不是写给我的,我好生气啊。今天又和他吵了一架。】
……
【我真的受够了,自从那个人出现以后,我几乎每天都在和他吵架。他难道忘了我们才是一起的了吗?他把我带出来,难道想不管我了吗?】
帖子里说话的语气越来越激烈,顾折风越往下拉越是心惊。
但他心惊的不是金梓的态度,而是从那些只言片语里透露出来的信息。
他好像终于明白难以出戏是什么意思了。
可是他又无法确定。
顾折风几乎没有犹豫,他掏出了手机,拨通了薛夕盈的电话。
他第一次问别人要电话,他要的时候想着以后终归能用上,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因为有时差,薛夕盈接电话的时候声音略有些疲惫:“喂?顾折风先生吗?”
顾折风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
薛夕盈沉默了一下:“这几天你是找到什么了吗?”
“你认识金梓吗?”
“认识。他是崔欧宁先生的助理,是吗?”
“是。我从他的记录里,找到了一些东西。”顾折风道:“我想像你求证。”
没等薛夕盈开口,顾折风继续道:“这
是我自己找出来的,不算你泄露病人隐私。更何况你说过,你和崔欧宁谈话三十分钟,二十五分钟都在谈我,那以我和崔欧宁的交情,应该不至于在一切都如此明显的情况下,还非要瞒着我。”
薛夕盈叹了口气:“顾先生,崔先生已经过世了,您为何还要刨根究底呢?”
“这事关我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重要的决定?”
“是。”顾折风捏紧了手机:“请告诉我答案。”
薛夕盈道:“那您先说说您的猜测吧。”
顾折风哑声道:“崔欧宁的心理问题,是不是来源自他过度沉浸于角色中,以至于……无法从角色中脱离开来?”
薛夕盈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顾折风听到话筒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嗯”。
顾折风颓丧的闭上眼睛:“因为无法脱离角色,所以他的行为会被角色所支配?”
“这个尚且没有定论。”薛夕盈道:“就我目前的了解来看,崔先生并不是完全被角色所支配,但是在这个阶段,崔先生确实会做出一些平常不会做的事情,会出现……言语激烈,严重时甚至可能导致……暴/力行为。”
薛夕盈想了一下,道:“但是崔先生一直控制的很好。”
他当然控制的很好。
顾折风捏紧了拳头,又松开。
崔欧宁每次演完戏都不爱说话,就喜欢一个人躲在屋子里抽烟,顾折风总以为是崔欧宁太累而已,却从没有想到,他此时此刻,正在和自己抗争。
他害怕伤害别人,所以宁愿把自己锁起来。
“white crane,是目前唯一能让他镇定下来的东西?”
“是的。”薛夕盈轻叹道:“还有您。”
顾折风喃喃的重复了一遍:“还有……我?”
顾折风脑中突然闪过金梓那个帖子里看到的那句奇怪的话:
【你是救我命的药,也是断我路的毒。】
他睁开眼睛,坐起身来:“我会让他出戏?”
“是。但是具体的理由,崔先生并没有告诉我,他只是给了我一个结论和潦草几句感叹,我们只进行了两次谈话,还有很多内容我尚且不太明白。”
“你给我听的对话里,他说的‘担心我再也没有和他说话的权利’,这里的他……”
顾折风小心翼翼的,像是期待又是害怕的问道:“是我吗?”
“是您。”薛夕盈的声音温柔,带着几分遗憾:“实际上,崔先生之所以入戏这么深,一是天赋,二是努力。虽然我认为崔先生足够英俊,但似乎在大众眼中,崔先生的脸还不够完美。”
“于是崔先生只能在其他地方下功夫,那就是演技。”
“他为了锻炼自己的演技,日复一日的逼迫自己沉浸在不同的角色和情绪中,体会每一个角色的喜怒哀乐,让扮演另一个人,成为他日常生活的习惯。”
“可没想到,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好方法却出现了副作用。那就是他发现他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离开角色,不得不被迫留在那个角色该有的情绪里。”
“他迷失了自己,他找不到那个叫崔欧宁的人,该如何去喜怒哀乐。”
“直到他遇到了您,顾先生。”
薛夕盈轻叹道:“崔先生和我说,是您让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他很感激。”
“可同时,当他无法以之前的状态去演戏时,他发现自己找不到适合自己的方法了。”
“当他离开这种状态时,他没有办法演戏了。”
“可他知道,您和他成为朋友,是因为他在演技方面足够优秀,足够亮眼。如果有一天他不再是那个演技碾压所有人的崔欧宁,他害怕,他没有办法再与您比肩。所以这也是他说的‘担心再也没有和您说话的权利’。”
“可是……虽然他如此担心,但他还是来找我了。”
顾折风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害怕伤害您。”
薛夕盈轻声道:“他曾经有一次,在您面前摔过一次杯子,您还记得吗?”
顾折风喃喃道:“我记得……”
“崔先生说,那天摔碎的杯子在地上炸开,碎片划破了您的手臂上的皮肤。”
好像……是的?
似乎是个很细小的伤口,连血都没流。
这件事情太小了,以至于顾折风都记不得摔杯子这件事,更忘记了是否被碎片划伤了。
“他说,他那天很恐慌,他去抽屉里找创口贴的时候手都在抖,抖到他不敢出门,就把创口贴给了金梓,让他交给您的助理帮您处理。”
“他很害怕,他害怕有一天当他变得更加严重时,他会控制不住自己。”
“所以他必须,在做出更加错误的事情之前,控制他自己。”
顾折风拿着手机的手垂落在了身侧,话筒里,薛夕盈叹了口气。
“所以,只要他还想接近您,他就必须断了自己演艺的路,想办法做一个正常人。”
原来是这个意思。
顾折风又想哭又想笑,他微张着嘴发不出声音来,只觉得鼻头酸涩眼前模糊。
你是救我命的药,也是断我路的毒。
原来是这个意思,原来是这个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艹(一个偏旁),怎么又这么多雷和营养液,TM还有一个假长评,你们是逼我明天继续日万吗?
第32章
一阵小风吹了过来,崔欧宁有几分惬意的眯了眯眼睛。
刘仪伟从露台上跑回去打探情况了, 他依旧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弹。
动弹了又能怎么样, 他现在连以后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哪里有心思和一群与他之前毫无瓜葛的人打交道。
这一坐就坐到了天黑,他收起刘仪伟放在旁边凳子上留给他的white crane, 站起身慢悠悠的回到了走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