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宝哥儿这时也已经被襁褓包好,奶娘小心翼翼地将他抱出了房间。
来到前院,看着燃烧的烛火,火盆,念经的道士,善保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清楚的意识到,额娘真的不在了。
灵堂里哭声、念经声、说话声混合在一起,让人几乎要窒息一般,善保跪在地上,眼泪一直流个不停,奶娘抱着宝哥儿和他站在一起,看着在奶娘怀里睡不安稳的宝哥儿,善保更是一阵酸楚。
常保是二品官员,灵堂的排场不算小,亲戚客人来的不少。
与过来的亲友寒暄后,常保走到两小身边,哽咽了一下,说道:“善保,一会儿跟我去送送你们额娘……”
他的话没说完,善保就忍不住又失声哭了起来,他知道额娘再也回不来了。
紧紧抱着常保,善保哽咽道,“阿玛,孩儿舍不得额娘……”
常保一手搂住善保,轻声安慰着他。宝哥儿听到善保的哭声也跟着哭了起来,不过他实在太小,哭了一阵累着了,很快便在奶娘怀里静静的睡着了。
常保看着红着眼圈,努力克制着哭意的善保,压抑着悲伤沉声道:“善保,你是长兄,阿玛经常不在家,以后宝哥儿就交给你照看了。”
善保重重的点头,宝哥儿是额娘拿命换来的,他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送葬回来,善保小病了一场。不过在奶娘的精心照看下,很快又恢复了过来。
暮秋时节,夜凉如水。一轮明月悬挂中天,夜风徐来,令人沉醉。
书房里,烛光摇曳,常保正看着手中的兵书,虽然想要专心,但是偶尔想到离世的妻子,还是伤心万分。
门声轻响,善保一摇一摆的走了进来。天气渐冷,善保被奶娘包成了一个团子,看着极为可爱。
“阿玛,夜深了,您该歇息了。”善保轻声说道。
常保放下书,坐直了身子,朝善保微笑道:“听刘全说你这几天读书极为认真啊。”
善保笑了笑,说道:“我是兄长,要好好读书,这样将来才好教导弟弟。”
听善保提起自己的幼子,常保颇有些伤感。
对这个小儿子,他的感情一向很复杂,所以平时也少去探望,一切都交给了奶娘。
唉,本来是家里的幼子,应该千娇万宠的。可正是因为他的出生,自己的福晋才去了。所以每每看见宝哥儿,常保便忍不住想起已经过世的妻子,想着稚子何辜,却总是难以释怀。
唉!孩子是无辜的,常保尽量让自己想开些。
“阿玛过些日子就要启程去福建了,家里的事情我不是很放心。你有什么事情就吩咐刘总管好了。”
“嗯。”善保点了点头。
停了好半晌,常保方才道:“也要照顾好弟弟,知道吗?”
“阿玛放心,孩儿一定好好照顾弟弟。”善保这次很郑重的保证道。
善保年纪虽小,不过答应了阿玛的事情肯定会做到。他每天一早起来便去看弟弟,说话给弟弟听,和弟弟玩耍,直到很晚才在奶娘的催促下回到自个儿的房间去。
时光如流水,转眼寒冬已逝。
不过京城的天气依旧寒冷。院落里除了寒梅吐蕊,其他的却是一片荒芜。
常保在年后不久便启程去了福建,家里的正经主子就剩下了善保和宝哥儿。幸而家里人口简单,下人们也都是经年老人儿,忠心耿耿。善保生而早慧,处理起来算是得心应手。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岁月如梭,时光荏苒,当年襁褓中的婴孩如今已经学会了走路。
不知道小孩子是不是都喜欢会动的东西,宝哥儿对善保那乌黑浓密的辫子颇为执着,几乎是看到必抓。如果善保躲开了,宝哥儿便会可怜兮兮的望着他,委屈的小模样可以让任何人心疼。
善保看着自己的小手,有些好奇的抓了抓自己的辫子。不对,不对。自己曾经抓过另一种东西,很舒服,让人的心都沉醉其中。是什么呢?
看了看脖子上戴着的玉坠儿,善保努力的回想,究竟是谁给他的?那温暖的感觉让他好想重温一番。
从善保有记忆开始,阿玛总是不在家里,他是福建都统,不能随意离开。额娘则要处理家中大大小小的事情,也没有精力管他。
他最美的乐园便是广济寺。从围墙上的狗洞爬出去,在寺后的院子里可以尽情的玩耍。
额娘或是其他人若是找不到他,就会到广济寺转一转,十有□□能将他找回来。
这个时候额娘会教育他不许再去,不然会有人贩子将他拐走。
他点头答应着,没多久又会忍不住过去。
记得在那里有一个好温暖的人,他的手大大的,暖暖的,他的怀抱很舒服。
记忆中,阿玛没有抱过他,额娘也没有抱过他。奶娘抱过他,可是奶娘是家里的奴才,每个月都会领到月例银子。她抱自己是因为她下人的身份而不是因为他是善保。就算额娘生下的是别的孩子,只要她是孩子的奶娘,就会将孩子抱起来。
而记忆中唯一因为他是善保而抱过他的竟然是一个陌生人,陌生到善保怎么努力想也想不出长相的陌生人。
这个温暖的人儿是善保记忆里最珍贵的部分。可惜珍贵的东西总是容易失去。在他将玉坠带到他脖子上以后,他就不见了,就算善保整日呆在那里,也没有再见到他的身影。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于,善保知道那个人不会来了,广济寺他也就不再去了。
…………
本来因为太太难产去世,老爷又到了福建,府里照顾宝哥儿的下人不怎么上心,不过善保发作了一回后,众人才收起了对宝哥儿的轻视之心。
这一天善保过来时,便看到门外回廊上,几个小丫鬟正叽叽喳喳的闲聊。
善保眉头一皱,轻轻咳了一声。
众人看到善保过来,连忙行礼。看着善保冷冽的表情,小丫头们想要说些什么,嘴张了张却又噤声。
这大爷看着虽然和个善财童子似的,可是手段却是不缺。至今府里因为二爷已经有三四个奴才被打发出去了。这会儿又看到了他们怠慢主子,怕是难以善了。
善保懒得多说,迈步进了屋里。屋子里点着炭盆,暖融融的,让善保满意了些许。
只见一个穿着青棉袄子的妇人坐在榻上,手里正做着针线。这是为宝哥儿请来的奶娘张氏。
张氏请了安,善保点点头,便去看小床上的宝哥儿。
只见宝哥正睡得香甜,白嫩嫩的小脸,微嘟着的小嘴儿,还有那胖乎乎的放在脸颊旁边的小手,怎么看怎么可爱。
此时他眼皮一阵轻颤,没一会儿便睁开了一双大眼睛。
雾蒙蒙的大眼睛看见坐在床边的善保,顿时露出喜色,脆声叫道:“哥哥。”
善保笑盈盈的答应了一声,问道:“宝哥儿今儿个早膳吃什么了?”
宝哥儿清脆的声音答道:“吃了三块点心,喝了一碗粥。”
善保看着宝哥儿乌溜溜的大眼一阵乱转,便接着问道:“药喝了吗?”
宝哥儿苦着脸道:“哥哥,我已经好了,真的好了。”说着,怕善保不信似的,穿上自己的小毛靴儿,在善保跟前蹦蹦跳跳,道:“哥哥你看,我真的好了。”
善保素知自己的宝贝弟弟不喜欢喝药,不过,他的身子骨一向康健,善保也不想为难他。
谁知道入冬宝哥儿贪玩,竟着了凉,让善保深觉担忧,所以一碗碗苦涩的汤药便灌倒了宝哥儿的嘴里。任他撒娇耍赖就是不给减量。
宝哥儿这才知道自己的胡闹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还不算,看护宝哥儿不精心的几个奴才也被打发了,这也是为什么那几个小丫鬟看到善保那般害怕的原因。
常保常年在外,虽说府里有些忠心的下人,但有些事到底还是要主子拿主意。
可怜善保小小年纪就成了府里的小管家,大大小小的事情,凡是管事的觉得做不了主的,都会来询问一二。
有了善保这样的大哥,宝哥儿虽然一出生就没了额娘,如今却也没人敢太过怠慢。
用过午膳,宝哥儿趴在窗前,看到外面下了一层雪,不由得想出去堆雪人玩,可是看了看哥哥似笑非笑的样子,还是乖乖的把这话吞了回去。
冬天里被善保拘了一冬的宝哥儿,在春天来临之际恢复了他的活泼好动,精力旺盛得让善保有些头疼。
“大爷,二爷又不见了。”
听着刘全无奈的禀报,善保很淡定的点了点头。如果一个人一天可以不见二三十次,谁也不会再紧张了。
宝哥儿和善保不一样,他不会偷偷溜到广济寺,只会在家中躲猫猫。实在不知道刘全他们是怎么看他的,每次都会让宝哥跑掉。遍寻不着后再来向善保求援。
善保的记忆力极佳,家中的摆设在什么位置他都能记得一清二楚,所以宝哥每次躲起来,无论他躲得多么严实,善保总能准确无误的将他找出来。
宝哥儿这次在柴堆里等了半个多时辰,发现哥哥还是没来找他。有些无聊的宝哥儿终于忍不住露出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