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的手腕从衬衫袖口伸出来,顺着动势略微起伏,白净好看。
他鬼使神差地想起那天夜里,何弈好心替他善后,被他本能地格了回去——那截手腕被攥得通红,看起来疼极了,连那样惯常神色淡然的人都蹙起眉头,低低地抽了口气。
他应该问一句“疼不疼”的……
思绪逐渐混乱,偏向逻辑模糊的区块,一点一点下沉。迟扬脑袋一歪,几乎就要放任自己这么睡过去,然而下一秒他听见“吱呀”一声闷响,是天台那道铁门被人推开的声音。
他一皱眉,浑身暴戾的本能陡然惊起,一把拉下蒙在头上的外套,狼似的视线快而精准,钉向不远处铁门的方向。
然后狠狠地顿住了。
几秒前还鬼使神差出现在他脑海里的少年正站在那里,细白的手指扶着铁门,眉头微蹙,似乎嫌那动静太大,有些吵。何弈察觉他的视线,低头看过来,面色如常道:“你班主任让我来抓你回去。”
这句话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听过。
路过替他顺手收拾了烂摊子的那个晚上,他问何弈为什么出现在那里,对方的回答也是这一句。听起来理所当然,却藏着置身事外的调侃意味,那语气带着笑意,仿佛觉得很有意思。
迟扬挑眉,敛起一身危险的凶性,似乎方才绷紧的脊背只是无意为之——肯定没那么简单,他想。
果不其然,上一秒还秉公执法般言辞正经的少年短暂一扯嘴角,朝他走过来,从善如流地坐下了。
还指了指他放在手边的烟,平静道:“那好像是我的。”
他长相温和,神情也如常和煦,但只是这么笑了笑,身上那股子乖巧的书卷气就变了味道,生出些微妙的“不良”来。迟扬和他对视几秒,觉得自己对这人变脸如翻书的神通已经接受良好,指尖一动,把那盒烟弹向他,真心实意地感慨道:“你这人挺有意思的。”
何弈没接茬,也不知道是不是把这话当嘲讽听了,神色如常地低头点烟,衔在嘴里吸了一口,动作文气又娴熟。
迟扬把外套放在一边,换了个稍微正经些的姿势,直起身屈着一条腿坐好,胳膊架在膝盖上,小臂懒懒地撑着脑袋:“不回去交差吗?”
“谁知道你在哪,回去就说没找到。”
“你这不是找到了,”迟扬饶有兴味道,“班长,跟我心有灵犀啊。”
何弈看他一眼,出于礼貌“嗯”了一声,懒得解释自己常来这幢综合楼抽烟,今天只是看见天台门漏着光,出于好奇上来看看。
从某种意义上讲,也称得上心有灵犀。
即使是在这样放松的环境里,嘴里还衔着烟,何弈依然坐得很直,一只手撑在身后,肩膀舒展着,身后是大片晴朗无云的蓝天。他的校服拉链一向只开到领口,露出的衬衣领平整熨帖,却还是单薄,在学生众多的教室里还算正好,这时候坐在开阔的天台,即使天晴,也还是有些冷。
何弈看着迟扬手边的衣服,犹豫片刻,还是叫了他一声,说自己有点儿冷,借件外套。
他的逻辑其实很简单,在迟扬家过了几个夜,也没有被子,盖的都是这人的衣服,已经习惯了,这个时候觉得冷,借过来披一披也无可厚非。但迟扬想得显然比他多,并且是向着十分暧昧的方向深入——他抬起眼,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明知故问:“冷啊?”
何弈点点头。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即使事后迟扬自己回想起来,都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如果一定要给出个解释,那大概只能是鬼迷心窍,或者被超自然生物附体了——他只能怪以前想和他交往、几天后又无疾而终的异性太多,生生教会了他怎么在暧昧里摸爬滚打,以至于随口说出的话都不自觉带上多情的意味。
至于鬼迷心窍的对象为什么偏偏是何弈,他却无法解释。
那就像一颗早早埋下的种子,每一寸枝叶都在朝向既定的方向生长,无法预测,却也难以阻挡。
他说:“我抱抱就不冷了。”
话音未落,两个人都显然愣了一下。何弈的眼神无异于观察神经病,茫然且无法理解,试探着问道:“什么?”
那一刻迟扬其实是很想佯装无事发生,把外套扔给他,然后起身就走的——至少理智上是这样。
但何弈平静的反应像一根针,不轻不重地戳在他骨骼里控制欲深重、狼性凶险的本能上,几乎是无言的挑衅。他略微眯起眼,嘴角意味深长的笑意似乎更明显了,没有等理智回笼,话已经脱口而出:“我说,你过来,让我抱一下,就不冷了。”
话音缓慢,像是真怕对方听不懂那样,体贴得毫无必要。他的声音其实比同龄人低沉一些,又说着这样暧昧的话,听起来有种奇异的性感,介于少年与成年男性之间,像刚刚进入捕猎年龄的狼,每个字都隐隐带着让人呼吸发紧的危险——他甚至换了个姿势坐着,伸长两条腿,明示对方坐上来似的。
以前他这样说的时候,在灯影晃动的夜店或是酒吧里,总能逗得异性脸红心跳,说他太坏了,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懂。
可惜何弈不是异性,也不是正常人。
这位优秀学生理解能力一流,这回听懂了他在说什么,垂眸思索片刻,真的随手按熄了手里的烟,起身向他走过来,克制地低下身,坐到了他腿上。
何弈低头,在极近的距离下与他四目相对,还是那副温和的、富有教养的表情,轻声提醒他:“抱啊。”
后来迟扬回忆起这个场景,依然认真地怀疑着,当时何弈垂下视线那几秒,很可能根本没有想过这是**用的玩笑话,而是真情实感地在考虑抱他取暖的可行性。
迟扬僵着脊背,缓缓抬起手,依言放到了对方清瘦的后背上。
这太荒唐了,天台,独处……他闭上眼睛,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
何弈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味道,说不清是果香还是草木香,从他规规矩矩扣着的衬衫领口散出来,仿佛还带着温热的体温,清淡又暧昧地占据了迟扬的感官。
他听着耳边逐渐急促的心跳,一时间有些分不清归属于谁——但放在何弈背上的手却提醒着他,对方心跳如常平稳,失控的是他自己。
耳边的每一声鸟鸣都被拉长放大,直直撞进耳朵,分他已经不太够用的理智。有一瞬间他甚至荒谬地想,抱过了,下一步应该是亲吻对方,唇贴着唇说些亲密又有些越线的话。
何弈没有完全坐在他身上,更像是分开膝盖跪着,虚虚借了个力,几分钟尚且感觉不到,维持这个姿势久了就有些腿酸。他撑着迟扬的肩膀,动了动,刚想说“其实这样不太舒服,还是把外套借给我吧”,就被人按着后脑一把拉下去,结结实实坐到了何弈身上。
下一秒他的视野一暗——迟扬捂住他的眼睛,抬头亲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何弈:?干什么
迟扬:尝尝二手烟。
第7章 糖果
迟扬在**这件事上似乎有些过人的天赋,接吻也无师自通。这个吻并不像他眼底翻涌的冲动那样攻城略地,只是停在嘴唇相贴,暧昧地开合摩挲,堪称温柔。
何弈愣住了,扶着他肩膀的手不自觉收紧,好像无法理解陡然变化的现状,长而柔软的睫毛动了动,蹭着迟扬的手心,有些痒。
对方没有再得寸进尺,在他呼吸开始发紧的同时意味深长地咬了咬他下唇,结束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吻。迟扬收回手,仰起头靠着墙,将两个人暧昧的距离拉到最远,笑着问:“还冷吗?”
好像他这一连串欺负人的行为只是出于好意,想帮何弈取暖而已。
何弈低头看着他,眼底似乎有一刹那晃动的潮意,又很快消散了。他好看的眉头略微皱起,出人意料地没有生气,仿佛只是疑惑——觉得一道数学题缺少条件那样的疑惑——反问道:“……你在干什么?”
“亲你啊,”迟扬回答得理所当然,“坐都坐上来了,不就是明示要我亲你吗——班长,我们这种人交往,不,交配的规矩就是这样,以后你会知道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想到“以后”何弈也这么坐在别人身上接受亲吻的场景,没由来地醋了一下,低声补充道:“……你还是别知道了。”
何弈没理他这番莫名其妙的心理博弈,像是被亲懵了,竭力想找出个因果逻辑来,思维却已经停滞不前,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迟扬看他这副模样新鲜,觉得有趣,刚想开口再调侃两句,就感觉到放在他肩上的那只手一重,似乎是何弈想借力站起来。
亲完就走,这也太无情了。
迟扬挑眉,圈在他身后的手下移,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他清瘦的侧腰。
坐在他身上的人几乎是同时闷哼一声,腿软似的跌了回去,手撑着他的小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少年无害的宽松棉质卫衣下,张扬有力的腹肌一紧,像是被挑了一把火,正在缓缓燃烧。
这火还是他自己点的。
按理说再怎么好脾气的人,哪怕真是纯情过了头,这时候也该有些生气了——或者像情场上那些轻浮的过客那样,半嗔半怒地撒个娇,变本加厉贴上来。但何弈好像少了这部分社交情绪,全无恼火的意思,只是平静地、堪称温顺地接受了他恶质的暧昧,又问了一句,你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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