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马灯 (南无渡)

　　两人都愣住了，顾正走了过来，“程总？”程轩点点头，“顾总。”顾正介绍道:“这位是我太太汪雪，雪雪，这是鼎峰的总裁，程总。”
　　汪雪压抑住情绪，“程总你好。”
　　程轩点了点头，“顾太太您好。”
　　顾正道:“程总这是身体不舒服？”
　　程轩摇了摇头，道:“来看一个朋友。”
　　程轩听到那声“小轩”的时候，看着汪雪悲伤又带着惊讶的眼睛，电光火石之间猛然明白了什么，眸中情绪复杂万分。
　　与顾正道别后，在经过汪雪的那一刹那，他带着些试探与不确定，用仅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轻轻喊了声:“妈。”
　　汪雪愣在原地，眼眶骤然红了，像是明白了什么，他的声音无比轻，也无比清晰，直直的钻进她的耳朵里，到达大脑中。
　　猛然回头，感觉身体有些脱力，顾正一把扶住她，焦急道:“雪雪！怎么了？”
　　汪雪浑然不觉，看着前方那个男人的背影，颤着声音喊道:“小轩？”
　　程轩转过身，“嗯。”
　　汪雪的眼泪猝不及防的砸了下来，又笑了起来，顾正霎时慌了，汪雪擦了一下眼泪，问道:“可以麻烦程总送我回家吗？”
　　顾正疑惑道:“雪雪？”
　　程轩笑道:“当然可以，我的荣幸。”
　　汪雪已经没有心思去跟顾正解释了，她的头脑很乱，开心与难过占据了他全部的心力。
　　两人一路无言，到了顾家，程轩与汪雪坐在沙发上，两人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说。
　　半晌，程轩突然说道:“这是我第一次真实的来到南南的家。”
　　汪雪的情绪突然绷不住了，“我以为……我以为只是我太想南南了，才会做南南还好好的梦。可是……可是你……”
　　程轩道:“我爱他，我爱南南，不管是不是梦，我都爱他。”
　　“您在梦里，我也在梦里，我们可以对话，南南也在梦里，那一定不是巧合。妈，我们刚刚结婚，我们才刚刚结婚了一个月。”
　　程轩的声音发着抖，强行装出来的冷静自持在刚刚的话中荡然无存，他红着眼，痛苦又无奈。
　　他以为顾南是他的南柯一梦，梦里的顾南救赎了梦外的程轩，将他从深渊里拉了出来，那件事情之后，他就不再相信这世间的感情了，是梦中的顾南，用他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安抚着他，他每夜都梦到几年前的自己，拥有顾南后的自己。
　　他甚至开始期待梦境，期待夜晚的到来，因为梦里有顾南，活生生的，会蹦会跳的顾南，而不是生命体征微弱，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顾南。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顾南，那个受了伤，见到他，然后红着脸慌慌张张的少年，那时候，其实他就有些动心了。
　　少年偷偷打听他的消息，偷偷打听他的喜好，他是纵容的，把自己的消息主动散播给朋友，好让那个少年知道。
　　可是少年好像什么都不敢做，像一只胆小的兔子，程轩本想慢慢的，用不会吓到他的方式捉住这只小兔子，可是，他没来得及。
　　后来，发生的一切事情让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冷漠，阴鸷，刻薄，对所有的事情充满了恶意，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攻击性。
　　他没想到，会在梦里，再次见到这只小兔子。梦中是几年前的程轩，他温柔，绅士，大概是在他的潜意识之下，他终于与顾南有了人生交点。
　　他突然想看看，几年前的程轩与顾南，会有个怎么样的结局。
　　然后，他们结婚了。
　　他的顾南，在病痛的折磨中，到梦里来救他。
　　汪雪流着泪，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就成了这样……听护士说，凌晨小南醒了，自己呆呆的看着天花板，像是被魇住了一样，小南他是不是……是不是也……”
　　程轩闭了闭眼睛，“大概，是。”
　　汪雪泣不成声，“那……小南……小南他得多难过啊……”
　　程轩走过去拥住了她，低声道:“妈，可以请求您一件事吗？我想住到南南的病房里。”
　　汪雪抬起头，“你想告诉他吗？”
　　程轩摇了摇头，“不，我只是想陪着他，告诉他，会让他更难过的。我会去找蒋沐，让他伪造一份病历。”
　　汪雪问道:“蒋医生？他会帮忙吗？”
　　程轩道:“如果我们是，那么他大概率也是。”
　　夜晚，蒋沐坐在顾南的病床前，手里拿着一本书，像顾南还没陷入昏睡前一样，给他读着里面的故事。
　　顾南静静的听着，忽然问道:“蒋医生，人在梦里的经历，可以当它是真实的吗？”
　　蒋沐翻页的手指停顿了一下，笑着看他，道:“你想它是真实的，那么至少对于你来说，它就是真实存在的。”
　　顾南笑了笑，“那也不错。”
　　蒋沐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道:“睡吧。”

　　Chapter21

　　
　　清晨，顾南睁开眼睛的时候，心情很是平静，昨夜一夜无梦，睡的很好。
　　房间里多出来不属于他的呼吸声，顾南想着，是谁这么早就守在他身边，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房间里多出来的病床，还有一个熟悉的人。
　　男人面容有些苍白，眼睛紧紧的闭着，手上还输着液，呼吸平稳，顾南怔怔的看着他，眼泪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喃喃道:“哥……哥？”
　　男人睫毛颤了一下，被子里的另一只手紧紧攥住，指甲嵌入手心里，才没让自己漏出任何端倪。
　　蒋沐推门进来，看到顾南醒着，愣了一下，走过去道:“小南，这是鼎峰的总裁，昨天半夜突发急症送过来的，由于身份特殊，就暂时安排到你的病房了。”
　　顾南擦了一下眼角，转过头，“知道了蒋医生。”
　　蒋沐看着他微红的眼睛，道:“如果你不想……”
　　顾南笑了笑，道:“不是，就让他在这里吧。”顿了顿又问道:“蒋医生，他……得的什么病？”
　　蒋沐道:“操劳过度，突然晕倒了，不是什么大问题，住院休养一下就可以了。”
　　做了例行检查，蒋沐出了病房，倚在墙上，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来，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是一条信息:“我下周回国。”蒋沐回了一句:“我去机场接你。”
　　程轩昨天晚上来到医院找蒋沐，开口第一句就是问他是不是做梦了。蒋沐看着他，这个男人眼睛里全是血丝，脸色差的可怕，蒋沐点点头，说“是。”
　　程轩说:“帮帮我，求你了。”
　　顾南对他说“不要打扰我，求你了”，程轩对他说“帮帮我，求你了”。蒋沐最终点了点头，说:“好。”
　　护士进来拔针的时候，程轩“醒”了过来。感受着旁边炙热的目光，程轩克制着自己，没有立即转过头看他。
　　汪雪恰到好处的推门进来，“小南，今天感觉怎么样？”
　　顾南转过头笑了笑，“还好。”
　　汪雪略带惊讶的说:“程总？”
　　程轩微笑的点了点头，“顾太太。”
　　顾南怔了怔，“妈，你们认识？”
　　汪雪点点头，“小南，这是鼎峰的总裁，程总。”
　　程轩道:“您叫我程轩就好，说起来，我和顾南曾经见过一面。”
　　顾南回过头看他，程轩呼吸一窒，他的南南依然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眼睛里的悲伤与眷恋几乎满的都快溢出来，心揪的生疼，面上却依然是谈笑风生，问道:“是不记得了吗？”
　　顾南摇摇头，“记得，程……学长。曾经救过我。”
　　汪雪道:“原来是这样。”
　　顾南心中苦涩，勉强笑了笑，“原来……学长还记得我。”
　　程轩看着他，目光深邃，道:“一定不会忘掉。”
　　病房里有一瞬间寂静，两人静静对视着，汪雪鼻子一酸差点就没绷住情绪，半晌，程轩打破了寂静，笑着问道:“怎么了吗？”
　　顾南摇摇头，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程轩那句话是别有深意的，可是，可能吗？自己昏迷了一个多月，程轩又没有，如果梦中的一切是真的，那么梦醒了，他的程轩得多难过啊，那样太残忍了。
　　门口传来敲门声，汪雪忙转过身，借机深呼吸了几下，门口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程总，您吩咐的文件和书拿来了。”
　　程轩点点头，道:“放下你就先回去吧，我会在这里住些日子，公司没有要紧的事，就不要来找我。”
　　“好的程总，您好好休息。”男人对着汪雪顾南微微一笑，转身出去了。
　　汪雪与顾南说了会儿话，也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程轩翻动文件的声音，输液的药物里有治困的成分，顾南侧着头躺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程轩。
　　程轩手中的文件一页一页的翻动，他却没有看进去一个字，他的心神全都系在另一张病床上的人的身上。
　　无法忽略那眷恋的目光，程轩微微侧着身子，让自己大部□□体都处于顾南的目光下，余光注意到他的眼睛闭了很久才睁开一次，微微皱了皱眉。
　　“是我吵到你了吗？”程轩猝不及防的抬头，刚好对上他带着点慌乱的目光。
　　“没……没有……”顾南脑袋昏昏沉沉的，药物的作用让他不能很好的反应目前的状况，被惊了一下更为困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