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白月用了一点时间才恢复那种谈笑风生的正常状态。
她也注意到周围弥漫的诡异的气氛了。
果然,沐恒就是那种天生能够将观众席给硬生生坐成导师位的存在。
一遍流程走下来,柯函表现得非常有舞台感跟节目效果。
那名之前引导他的工作人员见状,招手找来一个小助理让他跑去摄像控制那里,让他适当地多给柯函几个镜头,到时候后期效果肯定好。
这真是天生的镜头宠儿啊。
啧。
大概快要到流程尾声的时候,柯函发现沐恒好像起身离开了观众席。
去的还不是洗手间的方向。
怎么了?
因为颜钊之前说的事情,柯函对于沐恒的一举一动现在都有点担心。
但他还是按照工作人员的指挥,跟在别的学生的身后退场,只是在退出舞台的第一时间,他就往后台的门口走,神情略显焦急。
门口拦着一名黑衣保镖模样的人。
柯函看见对方,直接绕过对方试图到外面去找沐恒。
可他最终还是没有绕过去。
因为有人推着一名长发飘飘身形高挑却意外柔弱的中年女子过来了,完全挡住了柯函的去路。
本来要追过来的楚白月在看到那名中年女子的时候,眼眸微动,犹豫了一秒,还是停住了脚步,顺便拉住了要出去洗把脸冷静一下的熊应。
熊应刚想要开口问她干嘛,就被楚白月劈头盖脸地“嘘”了一声,示意他保持安静。
后台的门自动闭合,柯函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
“别去,沐恒可能还在外面。”
熊应还失魂落魄地“哦”了一声,听话地就没有动了。
二十秒后——
“等等!不对啊?!”
熊应回过味儿来了。
“难道我不是受害者吗?我才应该冲出去把沐恒那个骗子打一顿吧?!我为什么要躲着他?”
楚白月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朋友,你首先得打得过人家沐恒。”
熊应好不容易燃起来的气焰顿时熄灭。
“对嗷……”
“可是……我好不甘心啊,我的不良少年生涯就这么断送在了他的手里吗?可恶,可恶……到底为什么这该死的学习竟然会对我有这么大的吸引力?难道那个混蛋趁虚而入给我们下了什么诅咒吗?一天不学习就浑身不对劲,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有如此恐怖的诅咒……”
楚白月:“……要相信科学。”
……
“阿姨,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柯函看着眼前的中年女子,岁月仿佛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太多苦难的痕迹,只有鬓角的花白才能够透露出对方的真实年龄。
他们在录播大厦的某间会客厅里,由没有戴工作牌的内部人员接引,被带到了这边。
本来柯函是不可能跟过来的,但是他被跟在轮椅中年女子身边的几名黑衣保镖给堵住了,而且对方还准确地喊出了他的名字——“你就是柯函吗?”
一个问句。
分辨不出喜怒。
但是柯函的直觉告诉他,还是跟着对方走比较稳妥,更何况……这位阿姨长得有几分神似沐恒。
保不齐是沐恒遇到了什么事情,让他妈来了。
小型会客厅的门没有关,其中两名黑衣保镖自觉地守在了门外,显出管理素质很强的行动力。
柯函在PAYM里也是见过这种场面的,所以并没有多少的恐惧。
“我的年纪大了,已经不像年轻的时候那样喜欢转弯抹角了。”
坐在轮椅上的中年女子优雅地抚了抚肩上散开的青花瓷纹路丝巾,眼神平静地看着柯函,开口道:“我知道你是沐恒的同学。”
柯函:“是的,阿姨,我可以问一下沐恒他人在哪里吗?他刚刚从观众席的出口出来,我看他出来了,有些事情需要告诉他,所以才跟着一起出来了。”
中年女子笑了笑,并没有接柯函的话,她只是从轮椅旁边的黑色经典款小手提里取出了一叠支票簿,最上面的一张已经写好了各种内容。
她说:“这里是五百万,我们希望你能够帮忙让沐恒放弃数学联赛。”
“这......”
柯函脸上涌现出了非常明显的困惑。
“阿、阿姨,我……”他在口袋里按着紧急幺幺零键的手都差点没有拿稳,一个不小心就滑落到了口袋底端。
中年女子和蔼地笑了笑,接过话头:“我们家沐恒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我这个当妈也没有太多的时间管教他,如果因为沐恒的不切实际给你跟你的家人造成了任何麻烦的话,我先在这里向你道个歉。这些钱只是一点心意而已,我知道其实你也不缺这点钱,但是钱嘛——谁会嫌多呢?”
柯函正视着眼前的中年女人,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他凝固了一下,终于从犄角旮旯里找出了一点头绪:“阿姨,我能问一句,为什么不让沐恒参加数学联赛吗?”
“我们家就剩下这个孩子了,他再不继承家业,我们这做家长的怎么能安心退休呢?”中年女人说着,微笑道,“他应该对我跟他爸爸,还有我们家产业下面的那些工作人员负责,而不是去追逐一些本来就有很多人去追逐的虚无缥缈的目标。热爱知识的人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但是我们只有他一个继承人。”
“我们没得选。”
感到场面窒息的柯函深吸了一口气。
“这不是钱的问题。”
“我们会给你重新杀回数学联赛的机会。”中年女子淡淡地看着柯函,眼里暗含着一丝微妙的欣赏。
“最好的团队,最好的训练,最好的……配合,你将会成为这只团队的中心,我们可以让你回到巅峰,让那群你认识的小朋友还有你曾经的教练们吓一大跳。”
“……”
柯函扶额:“沐恒的想法不是我能够决定的,我觉得我做不到这一点。”
“另外,我不会重新回去参加数学联赛的。如果您的调查再深入一点,应该可以了解到我是退赛回来的人,理由是病退,不是因为别的。”
“这只是我们作为沐恒的父母,对你唯一的请求,柯函同学。”中年女子将支票撕下,递给了旁边的保镖,示意他将之塞进柯函的口袋里,“只要你不去参加数学联赛,等到明年的四月一过,我们还会给你打剩下的五百万酬劳。”
“另外还有一个附加条件,不要让沐恒知道我来找过你。”
柯函沉默着低下头,眼眸晦明难辨,余光微微扫过了小型会客厅的门口,简直找不到话来说。
那名保镖将支票妥帖地塞进了柯函的口袋里。
柯函没有挣扎。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抬起头来道:“阿姨,其实按照沐恒现在的水平,他根本无法进入联赛的选拔。”
柯函缓慢地回忆起前段时间跟沐恒一起打数竞副本的情况。
偶尔会出点纰漏,对数学知识没有完全而清晰的认识,机械记忆不够,唯一的优点是他足够热爱数学。
热爱只是数学联赛的入门辅助条件之一,有也行,没有也无所谓。
在顶尖的赛场上,热爱、努力……它们都不是胜利必要的条件。
天赋才是。
至于沐恒到底有没有天赋这个问题,柯函目前还看不出来。
PAYM在柯函病退的审核时,曾经试图挽留他在休养恢复到正常水准以后的合约。
他们作为柯函的半个培养人很清楚,倘若柯函恢复到原本的水准,去了任何一个地方,只要各种资源到位,哪怕他只是做一名教练也可以将一支普通的队伍带上巅峰。
但很可惜,柯函拒绝得很彻底,甚至不惜以禁赛一年为代价。
这对于绝大部分青少年来说,基本就相当于完全离开数学联赛了。
数学的路很长,但是一个人一生的数学联赛窗口可能也就是那么两年时间。
在PAYM的眼里,柯函完全就是在自毁前程。
话音刚落,柯函转身就要离开。
门口的保镖并没有阻拦他的意思,因为沐夫人并没有让他们阻拦对方的意思。
……
回到录播大厅的后台。
楚白月明明注意到柯函回来了,可她却没有再过去跟柯函攀谈。
全天阁二中当年的那一班学生里,也只有她这个做班长的经手过了沐恒的个人资料,并且留意到了一条信息——沐恒的家长跟某百亿级企业的董事重名。
她本来因为沐恒特立独行天天不上课,老师直接将确认沐恒在校的重要任务交给她这个班长,而很是头疼。
两个人也算是因为这件事情斗智斗勇了一个星期。
最后还是沐恒专程来找她,达成了一定的协议以后,楚白月才得以解脱。
她可没有跟沐恒那家伙一样的百亿家业可以继承,只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才应该是她生活的主旋律。
也就是那个时候,楚白月大概知道了沐恒的家室背景,认真地做出了敬而远之的明智决定。
惹不起,躲得起。
柯函并不知道楚白月在远远地望着他,他的右手正放在口袋里,指尖复杂的触感来自于那张大额的支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