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恒的嘴角弯了弯,正要走过去,却在这个时候发现柯函从实验楼里走了出来。
眼眶微红的柯函正跟文清卿边走边交谈。
文清卿没有收声,让沐恒听清楚了内容——你怎么都没写……
沐恒眉头一皱,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结合他从柯函他妈那里了解到的部分事实,沐恒觉得自己对于柯函确实要负起一定的责任。
毕竟,无论如何,他都存在一定的胁迫,让柯函很难过地学了这么多天的数学。
他长叹一口气。
柯函真是一个有故事的学渣啊。
想到这里,他回应了花坛边几个同学跟他打的招呼,三步两步地走到了柯函的面前,抓住了他的手臂,跟文清卿说了一声,就在对方微妙的目光里把柯函给半拉半就地带回了实验楼。
两个人已经形成默契地一步一步走到了半开放的天台的门口。
沐恒掏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打开锁以后就看见了长了一丛又一丛青苔跟杂草的天台。
绕过雨棚,还能看见旁边大门敞开的空旷房间。
房间的地下布满了灰尘,只有极其稀疏的几个脚印,里面只摆放了一架破破烂烂的老钢琴。
柯函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直到沐恒停下了脚步,回身对他道:“学习没有什么好怕的,至少你已经走出第一步了。”
他说着,从旁边拉过来两张淘汰下来的破凳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擦了擦,示意柯函跟自己坐下谈谈。
“坐。”
柯函搞不懂沐恒这次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但是坐着总比站着要舒服,他便顺从地坐了下来。
“我先道歉。”沐恒毫不犹豫地开口,“其实我那天说的话,意思不是劝你退赛。”
柯函挑眉。
沐恒:“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自己都没有必须要做什么去完成某件事情的理由,那么那件事情对于你而言就是无关紧要的。”
“我不喜欢强迫别人一定要按照我的计划行事。”
柯函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明晃晃地写着:你当初按着我学数学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沐恒别过脸,神色略显肃穆。
他的视线在整个实验楼半开放式顶层上扫过,最终停在了最远的那一个护栏角落。
或许该跟柯函分享一点自己的过去,通过两人之间产生的共鸣来稳定他的情绪。
柯函紧接着就听见沐恒斟酌着说到:“大概十年前吧,我就站在这个天台的那个角落里,踮起脚尖往下看,有点想要尝试自由落体。”
这是沐恒真实的经历。
希望能够帮助柯函从刚刚校级选拔赛失败的阴影里走出来。
柯函惊愕道:“你认真的?”
沐恒平静地点了点头:“我有一个哥哥,他很优秀。优秀得就像是一朵永远压在我头顶的乌云,让我永远也看不到晴朗的天空。在我所有的荣誉面前,每个人都会加上一句——哦,原来是那个人的弟弟啊,难怪了。”
“更何况,我以前还没有他那么优秀。”
“我觉得你能够体会到那种感觉,时间长了,真的会让人仿佛置身于地狱,用尽全部的力气都爬不出来,看不到一丝亮光。”沐恒脸上是云淡风轻的笑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但是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我想要的不是自由落体,我想要的只是自由。”
柯函的心跳得快了几拍。
他完全能够理解沐恒话里的内容。
包括那种排山倒海般扑面而来的负面情绪。
沐恒在他的视线里站了起来,轻声道:“你跟我来。”
柯函好奇地跟在他的身后,最终走到了大房间里唯一的一扇小木门前。
“这个地方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现在,我把它告诉你。”沐恒一字一句道,然后伸出手解开了门上紧绷的金属丝,“你以后要是有什么难过的,没有办法跟别人分享,都可以来这里静一静。”
“哗啦。”
在小门被拉开的瞬间,里面堆叠到天花板的老旧书籍全部都雪崩般滚落。
沐恒早有预料地往旁边躲了一寸,即使是滚得最远的书也只不过是碰到了他的脚尖。
灰尘飞扬。
“这是前几年校图书馆里淘汰下来的旧书,内容很丰富,你可以一个人在这里静静地读。”
“有什么困难,有什么情绪,等你冷静下来了就会发现,其实好像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柯函疑惑地打断了沐恒的话:“所以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沐恒看着柯函,眼睛里满载着柔软与悲悯。
“我知道你没把卷子上的题目写出来,但你不是不会做,你只是不想做而已……”
“嗯?”
柯函更疑惑了。
“我什么时候说我没做了?”
沐恒:“……”
“你在想什么呢?”
沐恒的神情僵硬,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到:“你在今天的预选考试里有好好做题?”
柯函忽然仿佛了解了什么似的,笑了起来:“除了数学我没写过程,剩下的我都填满了。怎么样?”
沐恒:“……”
柯函又笑着叹了一口气,补充到:“要不是没办法,我可能都把数学题的过程给写一点上去了,不过没关系,反正文清卿说她觉得我肯定比颜钊对的多。”
沐恒整个人都僵直在原地,差点变成一座雕像。
他用尽了全部的理智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为什么不早说?”
柯函挑眉:“你又没问,冲过来就把我给拉走了,我还奇怪你拉我干嘛呢……”
两个人对上了视线,交汇于空气当中的某一点。
沐恒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绝望地自省到:“我为什么不早问?”
柯函看着他,好像忽然间彻底顿悟了这件事情。
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最后笑得眼睛都没了,还笑得特别的大声。
连地面上的灰尘都仿佛被震动了起来。
“沐恒,我发现你这个人……哈哈哈……脑回路特别清奇。”
简称,奇葩。
第30章 赛前
足足过去了半个月,沐恒才从“自作多情”的阴影里彻底缓过来。
柯函在意识到沐恒当时在天台上是什么意思以后,接下来每天看到沐恒都会露出极为微妙含蓄的笑容。
但他越是微妙越是含蓄,沐恒就觉得耳朵越烫。
滚烫。
特别是在周一升旗仪式结束,教导主任在例行演讲的时候,顺便宣布了学校最后关于“最强学霸”校内名额公开选拔赛的结果。
这场小型比赛校方最开始并不准备举办,他们觉得没那个必要。
但是沐恒既然专程在颜钊被“钦定”以后,提出了这样的意见,校方也不可能不考虑——毕竟是大金主家里的孩子,提出的意见也还算合理。
甚至连颜钊本人都同意了。
最终就有了那场全校公开的选拔赛。
沐恒在期间付出了一定的努力,成功地培养柯函赢过了颜钊。
颜钊整整一个星期没有出现在沐恒的面前,就算后来因为某些原因必须出现,他也没有在沐恒的面前说过一句多余的话。
安分得有点奇怪。
原本潇洒地提着平衡车走在走廊里,接受全校的目光洗礼的沐恒,他因为教导主任提起选拔赛的事情,骤然回想起了那天发生的一切,回想起了那支配他当场去世的阴影,差点连叼在嘴里的棒棒糖都给吓掉了。
还好紧接着他就进了教室,勉强保住了神仙的人设。
……
“柯函柯函!”
柯函收回发散的思维,去看了一眼是谁喊他。
是文清卿。
一班的副班长,德智体美劳全面均衡发展,隔壁邻居家的好孩子。
看到她,柯函就想起来沐恒半个月前做的事情,瞥了一眼坐在靠窗位置思考人生的沐恒,嘴角止不住地上扬:“怎么了?”
文清卿小松鼠似地观察了一下环境,迅速地从书包里掏出手机,把上面的内容出示给柯函看。
“你看!你代表我们学校出赛的名单已经定下来了!”
柯函其实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但他还是对文清卿的善意表示了感谢。
“差不多就在放假七天的时候欸!地点是在天阁,我们说不定可以组织一下一起坐高铁跟你过去给你加油!”
柯函闻言,刚想要开口解释,就听见他背后传来了一声:“给柯函去加油?不可能的,到时候这个活动是在录播大厅里录像的,你们应该进不去。”
这就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文清卿的头上,她顿时缩回了角落里,继续做她毫无存在感的壁菇。
“不给我加油,你们可以一起出去玩的,到时候记得回来把我一起带走就好了。”柯函补充到。
在他的印象当中,同学一起出去玩应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即使跨了几个市的范围,也是正常的。
沐恒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半开玩笑地压住柯函,在他耳边说:“那你到底是去参加比赛,还是去玩?”
远处的洛可可一把摘下了耳机,大声道:“什么?什么去玩?我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