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旭从前觉得自己不是数着果儿写歌的那种败类,现在却有点儿觉得了。他非得把许千山按在旁边才能静心。许千山随便干嘛,看他的书,写他的摘录,干什么都行。郑旭哪怕背对他弹琴,都比背对空气弹琴砸得更生动一些。但这歌不能在许千山面前写,他不能让许千山提前听见。
许千山不在,郑旭蹲在电脑前面写program,越写越不得劲儿。他干脆出门去了琴房,跟阿杉和吉他手KL碰头练歌去了。这晚上他们有个在livehouse的演出。不是专场,所以醍醐也没准备太多,郑旭和阿杉KL练完就准备去候场。走到一半,郑旭接到了许千山的电话。
许千山手上拿着郑旭的家钥匙。他到了郑旭家,见阿杉也不在,怕郑旭进不了家门,特地打个电话问问郑旭的安排。郑旭脑子一热,就让许千山去livehouse等他。等真的在livehouse门口接到人了,郑旭又有点儿后悔。许千山这人胆小,大概是没来过这种地方的。
郑旭问他:“你……怕挤吗?这场气氛比较燥,前排铁定会蹦迪,你往后坐坐。啊,眼镜摘了,我帮你收着。”
阿杉笑他:“哎,你是他男朋友还是他爹啊?”
郑旭白了他一眼:“你管呢。”
时间来不及了,郑旭便让许千山待在乐池旁边等会儿,自己和阿杉KL进了后台调设备候场。过了一会儿,刚下班的谢微微也到了。谢微微作为醍醐的女贝斯手,又长得漂亮,在圈内也颇有名气,一进来就有人起哄叫她名字。谢微微目不斜视,走到了许千山身边。
谢微微说:“郑旭让我来叮嘱两句。醍醐是第五个上场,大概得九点多了吧。你一会儿离两边音响远点儿,受不了的话直接去后台等他。出门右转那个小铁门,跟里头人说你是郑旭带来的。”
许千山茫然地点头。他其实来过livehouse,听的是一个挺有名的民谣歌手的专场。当时气氛还挺好的,他因此不太理解郑旭和谢微微这叮嘱的意思。暖场乐队气氛也不算火爆,他安生待在前排,除了人挤人之外没什么特别的感触。
等到第二支乐队出来,演的是个特别嗨的土摇,前排开始蹦迪了,许千山才恍然大悟。他今天穿了个白色运动鞋,才蹦几分钟,就已经被踩得看不出来色儿了。这会儿他鼻子里是四面八方的汗臭味儿,两边花臂大哥可着劲儿地甩膀子,还有前头长马尾的女孩子头发啪啪往面前甩,许千山躲都没地方躲,难受得不行。但是他没走。
醍醐还没上场呢。
到醍醐上场的时候场上气氛更热烈了,许千山也不由自主跟着热切望向台上。郑旭站在台子正中间,面前是琴架,他随手试了两个音,然后抬起头,视线在台下扫了一圈。郑旭的眼睛有点儿三白眼,还是下三白,扫视全场的时候就显得特别厌世。他对上许千山的视线,立即嘴角一勾,向他笑了笑,还撮起嘴唇隔空啵了一个。
因为这一啵,周围男男女女的尖叫几乎要掀翻屋顶。醍醐预定演的就是个燥歌儿,郑旭看见了许千山,简直荷尔蒙全开,许千山不知道自己会先被周围人蹦迪的热情给压死还是先被郑旭先电死。他跟着周围人挥舞手臂蹦跳,感觉这像一场邪教仪式,他们追求兴奋,追求一瞬的超脱,而许千山追求郑旭。
他凝视郑旭的侧颜,像飞蛾凝视一团火。
第5章
醍醐演完,许千山破例没有再留下一首歌。他无法忍耐了。他必须立即见到郑旭。他匆匆沿着谢微微的指点去后台,正好醍醐收拾完东西往外走。郑旭在跟吉他手KL说事儿,一回头见到许千山,便勾住他脖子,问他:“还喜欢不?吵么?”
许千山吧唧一口亲在他下巴上。郑旭呆了。
许千山在床上还偶尔有过主动的时候,在人前是绝对的保守派。除非郑旭要求,许千山自个儿都不肯碰郑旭一下的,更别说主动亲人了。哪怕亲下巴呢。郑旭刚演完,情绪高涨,被许千山这一亲,干脆反手勾住许千山脖子亲了回去。他们这会儿正在后台小铁门旁边儿,周围只有自己人,阿杉怪叫着起哄,谢微微和KL就在后头双手抱胸等他们亲完走路。
旁边忽然传来一声极为做作的干呕声。
郑旭下意识把许千山护在怀里,皱着眉去看谁这么没眼力,等看到人,立刻冷笑了一声。
是个熟人。
在轮下是因为郑旭和吉他手决裂而拆的。当时除了一个没说话的贝斯,在轮下的其他人都跟着吉他手走了,也包括眼前这个鼓手Lucky。Lucky后来去了哪儿郑旭没关注了,他只看节目单上没有吉他手的现乐队就接了,没想到还会碰到Lucky。
场面剑拔弩张,郑旭和Lucky都已经摆出了动手的架势,阿杉明显想无脑撑郑旭,又有点儿犹豫是不是不该在这儿干起来。KL认得Lucky,赶紧去拉住了对面,又劝郑旭不要动手。许千山也拉住了郑旭的手臂。郑旭向Lucky比了个中指,搂着许千山往外走。阿杉跟了上去。谢微微皱了半天眉头,到底是没说什么,跟着走了,留下KL处理Lucky的情绪。
回了家郑旭还是生着闷气,进了房间就把门摔上了。许千山被留在客厅里,跟阿杉面面相觑。阿杉咳嗽了一声,替郑旭解释道:“他那是跟Lucky那个傻/逼生气呢,跟你没关系,你别在意。”
许千山不在意。他比较关心那个Lucky是怎么回事。阿杉于是给他科普了一下在轮下的前情:“郑旭第一支乐队叫在轮下,那时候挺火的,你应该也知道吧。他跟吉他手胡非因为创作观念的问题闹翻了,胡非就四处说郑旭是个同性恋,对他爱而不得,搞性骚扰。你知道郑旭那个臭脾气,解释是解释不通的。而且他确实是个同性恋,不少人对这个有成见……最后胡非把郑旭踢出去了,又换了个贝斯,起了个新名字叫改锥乐队。”
许千山喜欢郑旭的时候郑旭就在醍醐乐队了。他那时候四处搜集郑旭资料和过去的作品,自然也知道郑旭的第一支乐队叫在轮下,但还是第一次听说在轮下解散的缘由。他抿了抿嘴唇,为郑旭感到不平。
阿杉郁闷地叹了口气:“郑旭这场是看节目单上没有改锥才接下来的,结果Lucky这个鼓手不晓得给哪个乐队打工来了,还刚好跟咱们撞上。操。”
一声脆响从郑旭的房间传来。许千山和阿杉同时看向郑旭的房门。没有别的动静。阿杉估计郑旭在发脾气,他尴尬道:“不然你就在这儿等等呢。”
许千山摇了摇头,向他道了谢,又去敲郑旭的门。郑旭没应。许千山有点儿难堪,他咬着嘴唇想了想,又敲了一次。过了一会儿,郑旭黑着脸开了门,把许千山拉了进去。
许千山一进门就注意到地上躺着一支打火机四分五裂的尸体。他抬头去看,郑旭没拉着他的那只手里果然夹着一根没点燃的烟。许千山挣开郑旭的手,拿过放在床角的背包翻找片刻,找出来一支新的打火机,递给郑旭。
许千山是不抽烟的,他带着这支打火机只能是因为郑旭。郑旭因此稍微消了点儿气。他接过打火机,连烟一起丢在桌子上,反手把许千山拉进怀里,坐在床沿。许千山跨坐在他大腿上,搂住郑旭的后脑勺,感受郑旭的短发蹭在自己脖颈肩膀。
他抬起手,抚摸着郑旭的短发。郑旭比他大五岁,从一开始就是绝对主导的形象,他羡慕郑旭的自由洒脱,也暗自喜欢着郑旭的强势。现在郑旭这样发脾气,向他寻求安慰,让许千山有了一种奇异的真实感。
郑旭还在生气,沉着一张脸看许千山。在平时,许千山会被他吓到的,但现在许千山心中充满怜爱,并不畏惧。他柔声道:“你别生气啦。”
郑旭沉声道:“阿杉跟你说了?”
许千山点点头。
郑旭郁闷道:“我怎么可能不生气。”
许千山想,也是的。对这种事情还不生气的话,就不是郑旭了。郑旭是愤怒的,不屈从的。他绝不轻易接受现实,因而才具有引起共鸣的精神力量。许千山不知道如何安慰郑旭,他的性格也没法儿陪郑旭一起生气。他想了想,大胆地往旭身上贴近,想用性转开郑旭的注意力。
郑旭实在没心情。他一只手推开许千山,嫌弃道:“干嘛?被垃圾气出来一肚子的火,往你身上撒?消停点儿吧宝贝儿,你不膈应我还膈应呢。”
许千山被他说得有点儿羞愧,默默从郑旭身上爬了下来。郑旭揉了一把许千山的后脑勺,起身坐到了琴架前,哐哐开始砸键盘。许千山坐在床上,安静地看郑旭泄愤似的弹琴的背影。
夏天过完的时候,醍醐的选歌和实录也干得差不多了,只等一首主打歌。这首歌是郑旭想写给许千山的,大概的和弦进行已经定下了,但他可能有毛病,越是难受越容易写歌。古人说穷而后工,还有那么几分歪理。现在郑旭生活得意得很,除去被Lucky影响的那点儿小插曲,爱情事业两丰收,一点儿回不到过去那种压抑的状态。
一首歌推倒重来改了快十遍还不满意,郑旭也烦躁起来。许千山已经开学了,只有周末才过来。郑旭自个儿待着无聊,干脆去许千山的学校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