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圣诞,S大校门外已经拉上圣诞彩灯,门口有一株高达五米的圣诞树,夜色降临,圣诞树上流光溢彩。
孟云看了一眼时间,晚上七点,吃完饭的学生正在往各个图书馆和自习室赶。
学校变化不大,主教学楼,综合楼,图书馆,体育馆,学生宿舍,除了那爬满墙壁的爬山虎藤,以及更加高大浓密的林荫大道,基本没有任何变化,看着周围来往的学生,曾经的校园生活,仿佛还在昨日。
体育馆的大礼堂,台上,音乐学院的交响乐团正在排练,圣诞音乐会会在这里举行。
观众席上人不多,坐在后排的大部分在打瞌睡。
孟云不太记得开学典礼那天他坐的是哪一排哪个位置,不过,似乎也并不重要,因为,带着帽子的严厉均正目不转睛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旁边没有人坐,在这一排最外面坐了一对情侣,低着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台上现在演奏的是施特劳斯的圆舞曲,欢快的音乐响彻礼堂。
孟云在严厉均身边坐下,他立刻偏头靠在他肩上,说:“那个时候你坐在距离我两个位置的地方。”
孟云没说话。
手被握住,低头,看到严厉均将一枚戒指套上来,立刻捏紧拳头,偏头不看他,“你何必执迷不悟。”
严厉均执着地掰开他的手,强行套上去,自己手上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
戴上后,就那样抓住他的手,问:“你什么时候和辛家对接上的?穆青牵的线?”
“去京城之前,我事先去拜访过辛家。”
“所以,你早就知道是我安排人绑架的江可卿,也是我把他逼死的?”
“是。”孟云取下戒指放回他掌心,“你们这些年做的所有事都在辛家的掌控之下。所以你们只是咎由自取,我没有推波助澜,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你们一步步走向灭亡而已。”
“是啊。”严厉均苦笑,“你放心,我心里很清楚,不会怪你。我唯一所怨的,是,你哪怕施舍也好,都不肯给我半分温情和期待。”
“严厉均,我不爱你。”孟云掰过他的头,认真看着他郑重说,“这一生一世,我都不会爱你。你放弃吧。”
严厉均看着他,微微咧嘴笑,“那来生呢?”
嘴角一缕鲜血滑落,严厉均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孟云,来生,可以许给我吗?”
眼中泪光闪动,孟云动了动嘴唇,却无论如何说不出拒绝的话。
严厉均口中的鲜血汹涌而出,礼堂的数个入口涌进来大批警察。
台上的交响乐骤然停止,礼堂里响起受惊的嘈杂声。
看到他死死捏着的拳头,以及那无名指上染血的戒指,孟云垂下眼眸,低头吻上那鲜血淋漓的嘴唇,“好——”
这一生,他们注定无缘。
然而,这份情深,终究让人动容。
孟云抱紧怀里大口大口咳血的男人,一行眼泪从干涸的眼角滑落。
严厉均靠着他,断断续续说:“我的,家人,请帮忙——照看,一二。”
“好。”孟云收拢手臂,他的体温正在迅速流失。
“还,还有——”严厉均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凄凉微笑,“江可卿,没有死,被,顾——城西,藏,藏在——美国——”
“你,你去——找——”
温热的手突然松开落下去,严厉均整个人倒塌在他怀中。
过往种种纷至沓来,尔后烟消云散。
眼泪再无顾忌,肆意蔓延。
警察走到面前,掏出拒捕令,用官方的,冷漠的言语说着什么,具体说的什么,孟云没有听清楚,耳边再次想起那遥远空洞的声音,就像梵音。
怀里的人被拉开放上担架,孟云跟着站起来。
他需要去警察局做笔录和协助调查。
严厉均不得不死,他和他父亲身上牵扯的利益实在太多,就算他们不自裁,也会有其他人想办法杀了他们。
选择自杀将秘密带入坟墓,至少还能保存严家剩下的人。
而可卿没有死,这样的认知,是在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才真正进入他的大脑,产生实质性的意义。
六年来,他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怀疑过,可卿出事,他当场精神失常,想来当年的时颜和穆青也都没有注意到一直跟在他们身边的顾城西和严厉均做了些什么。
绝处逢生,也不过如此了吧?
第78章
从警察局出来后,孟云立刻组织调查,并且请警方帮忙审讯顾城西,想从他口中得到江可卿的下落。
这几年,他一直有注意顾城西,但他从没有露出蛛丝马迹,说明他把人藏得很深。
时颜手术后陷入昏迷,因为失血过多造成脑部损伤,医生说短时间之内无法苏醒。
穆青整日守在医院不肯离开半步。
江可卿的踪迹并不难查,只是过去几年从来没想过往这方面想过,也就没有留意。
孟云飞到美国堪萨斯州的一个农场上,是深夜十二点。
地广人稀的农场上,沃野千里,只平原中间几栋民居。
车开到房子栅栏外,院子里的狼狗狂吠,一轮圆月照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
听到动静,房子里楼上楼下的灯陆续打开。
不久后一个中年印第安妇女披着披肩走出来。
随行的白人出面帮忙询问,老妇人张嘴啊啊两句,用手比划一阵后,打开门,只允许孟云和那个白人进入。
走进屋里,一个手拿□□的高大白人男性站在客厅戒备看着他们。
妇人进来后对他比划两下,孟云身边的白人递出一张名片和一叠美钞给他。
白人看了半天,用粗鲁的英语对着孟云他们吼了两句,随行来的白人为难的扭头看孟云,看他的意思。
孟云点头,“可以,我一个人上去。”
房间在二楼,上楼梯后,转角第二间主卧,总共三十二级台阶,孟云默默在心里计数。
来到房门外。
是榉树木门,门框上有雕花,明天是圣诞节,门上挂着松树枝,彩灯和北美冬青制作的花环,中间一张圣诞老人的卡片。
抬手敲门。
“咚咚咚。”
三次。
如同遥远时光的回响。
“谁?”
在距离门框很近的地方,传来里面戒备而紧绷的询问声。
熟悉的嗓音,带着少年感。
孟云猛地握住自己颤抖的右手,尽量用稳重平和的声音回答:“我是孟云。”
“……”
房内安静下来。
孟云没有着急,安静等待着。
过了大约两分钟,里面才传来一句:“你走吧,我们——已经不可能了,孟云。”
孟云把手放在门框上,对里面的人说:“可卿,我用了两千四百九十个日夜,才穿过漫长的时光隧道走到这扇门前。你如果真的要我走,那我们只能来生再见了。”
“咚!”
房里发出重物落地的声音,江可卿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闷,已经可以感觉到他就在门后,甚至可能紧贴着门框。
“不,孟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现在的样子,实在有些不堪入目,等,等过几个月,可,可以吗?”
“还有什么是比你还活着这件事更重要的吗,可卿?我半个月前才知道你还活着,你知道这六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你还让我等,这是何等残忍,可卿!”
“我不知道,孟云,我很怕。我们分开六年了,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模样。”
“我亦非你记忆中的模样,可卿,让我见你。”
孟云手放在门把手上,轻轻转动推开。
屋内的灯光穿过门缝照落在昏暗的走廊上,孟云首先看到的是地板上的影子,进一步推开门后,看到那近在咫尺坐在轮椅上的人。
他的面部已经退去少年时的轮廓,完全显现出成年男人的骨骼相貌,变得硬朗而利落,目光亦不复过往清澈单纯,饱含沧桑痛楚。
他身穿格子睡衣,膝盖上盖着一条手工织就的毛毯,毛毯遮掩之下的肚腹高高隆起。
他怀着孕。
清瘦虚弱。
身后的地板上躺着他刚才掉落的一把枪。
泪水滑落,江可卿望着孟云,哭出声,“你来晚了,孟云,我被迫怀上他的孩子,生不如死,现在孩子已经不能打掉了。”
说着伸出手,露出手腕上的伤痕,“他不让我死,我死不了,孟云,我是真的想死,真的真的不要活在他的阴影之下一辈子。”
孟云握住他细瘦的手腕,蹲下来单膝跪在他面前,泪流满面,“感谢你还活着,可卿,谢谢你愿意等我。”
江可卿抱住他,伤心痛哭,“我没有等你!我等不下去了,只想死。孟云,孟云,你怎么才来啊,我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要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
“没事了,可卿,那些害你的人,都被我处理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分开我们,再也没有人能伤害我们!你还爱我吗?愿意跟我走吗?”孟云松开他吻上他的唇,任泪水在口唇之间交融滑落。
“我愿意,孟云,带我离开这里,我爱你,我爱你,孟云。”江可卿泣不成声,抱紧他不肯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