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决亭更是装腔作势粉饰太平的一把好手,第二天醒来没事人一样,笑意盈盈地叫沈斐吃早餐。
沈斐早已习惯了他这副样子,心里翻了个白眼,下去吃饭。
外面院子里的粉蔷薇被暴雨打掉了一半,都变得不剩几片花瓣,残缺不全的模样,花瓣绿叶上沾着水滴。
沈斐的视线从落地窗那里移开,勺子搅拌着碗里的莲子粥,不经意地开口问道:“你喜欢这种粉色的花?”
这种满园少女般粉色的花潮,沈斐其实觉得跟陆决亭的品味很是不符。
“不是你喜欢吗?”陆决亭问道。
“我喜欢?我什么时候说喜欢这种花了?”沈斐惊诧。
“你上次带回来的花种子,就是这个品种。”
沈斐突然就不再问了,他后知后觉想起那个莽撞的小姑娘送给自己的几粒花种,自己好像是种在陆决亭院子里了,只是那时候随手种下罢了,沈斐根本没去在意过那是什么花,或者能不能种活....
陆决亭也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看了看窗外院子里残落的花,说了句:“可以直接再移植进来新的。”
沈斐沉默了半晌儿,低着头:“嗯”了一声。
外面还未晴朗,下着毛毛细雨,沈斐后来再没听说陆决亭要出差,他也没有再提要走的事。
转眼秋末入冬,温度彻底降了下来,沈斐呆在家里闲来无事,陆决亭每日回家陪他吃饭,屋里温度打得高,一顿饭下来,沈斐鼻尖都冒出了汗。
两人时不时因为沈斐穿几件衣服,是不是又出去冻着了斗上几次嘴。
日子就这么无波无浪地过下去了。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就这么措不及防的下下来了。
晚饭的时间,陆决亭看见沈斐坐在沙发那里盯着手机已经好一会儿了。
他叫他叫了两声,沈斐都没应,不知道到底在看什么这么出神。
第三遍的时候,他沉下来脸,站起来了,走到沈斐跟前。
“你还吃不饭了,什么消息这么吸引你,叫我也瞧瞧?”
沈斐这才看见他似的,抬起头来,回道:“路也衡拿奖了,这是他第一个影帝。”他看着陆决亭一字一句说:“我要去他的颁奖典礼。”
“最后一次,我以后都不见他了。”
这天的晚饭到底没吃,沈斐后来有点儿后悔,应该吃完饭后再提这件事。
当他听着噼里啪啦陆决亭摔碗筷的声音,又到晚上他闭着眼正要睡着,又被陆决亭臭着脸拽起来逼着喝下一满碗粥,涨着肚子挺在床上的时候,沈斐又第二次后悔起来。
黑暗中,陆决亭突然出声,低低得问了一句:“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沈斐很是坚定的说。
陆决亭语气不善“本来有我在这,你以后也休想见他。”
沈斐:“......”
陆决亭到底是让步了。
不过提出来他必须要跟着一起去,沈斐对这一点很是无所谓。
他只是想去看看,看看而已,哪怕坐在最后一排也好,越不引人注目越好,他只想看看路也衡登上舞台,从主持人手里接过影帝的奖杯,看聚光灯照射在他的头顶,万众瞩目里,掌声雷动里,他接过奖杯,他得偿所愿。
陆决亭没带他坐到最后一排,却也是很偏后的位置,足够沈斐看的见,却又隔的远。
但是这就够了。
他们这次来没多少人知道,陆决亭也十分低调的模样,穿着没什么花样的通体漆黑的羊绒大衣牵着沈斐落了坐。
轮到路也衡的时候,沈斐被暖气烘的都有些昏昏欲睡了,他们又在这么不起眼的角落,前面黑压压的一片。
等他骤然听到路也衡的名字,看到他的获奖作品的片段在舞台大屏幕上播放的时候,沈斐才猛地坐直了。
意气风发的大将军于千军万马中浴血杀出,胸腹中箭的同时,手中的金枪直戳地方将领喉口,大将军口中含血,在周遭声嘶力竭,凄厉非常的一声声将军中,大将军望着故国的方向,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紧敛的眉峰忽而慢慢放松了,嘴角带着释然的微笑,眼神是难得的平静。
他该守的,他都尽力了。
镜头开始旋转,画面定格在战无不胜的战神,从马上跌落,却在死前依旧面向故国溅血苍白沾满污痕的脸上。
结束后,是如潮般的掌声,沈斐直楞楞看着前方,冷不丁得听见旁边传来一声绝非善意的冷哼。
在主持人抑扬顿挫,高亢的声音中,路也衡走向了舞台。
显然,路也衡的心情也不是那么平静。
这无疑是他拿的份量最重的一个奖,在他这个年纪,能拿到这个奖的除他之外,却无第二人。
这是为他所以努力盖下的章印。
他走上舞台,开口了两次:“我....”下面又响起掌声,他才顺畅的把话说出口。
舞台上路也衡那张在聚光灯下英俊潇洒,意气风发,发表着获奖感言的脸逐渐与当年那个野心勃勃不情愿却为了自己前程屈居在沈斐身边那张隐忍不甘的面孔重合在了一起。
路也衡的嘴一张一合,沈斐却再也听不进一个字了。
“走吧。”沈斐说。
陆决亭正是求之不得,他站起来牵住沈斐往外走。
路也衡从舞台上退场,下来左右皆是同僚或出于礼貌,或真情实意的祝福,路也衡一一道谢,一个转头间他看见了要从后门退去的两道黑影。
外面天空漆黑,大雪飘落。
来的时候,并未有下如此大的雪。
陆决亭牵着他立于门前,拉住了要往前走的沈斐,一边打电话要叫司机开车过来。
司机速度很快,沈斐正要走时,身后传来一声久违了的叫声:“沈斐!”
沈斐停下了脚步,陆决亭牵着他的手倏尔紧了。
路也衡盯着沈斐说道:“我有话跟你说。”
陆决亭刚要开口,沈斐就晃了晃两人牵在一起一直没分开的手:“五分钟。”
气氛逐渐变得僵硬,路也衡目光凝在陆决亭身上,眼里是露骨的厌憎。
“好,五分钟。”陆决亭最后轻笑一声,松口了。
对于这最后一面,陆决亭因着沈斐软和的态度,他也同样表现出了对他来说绝无仅有的大度,他自己是这么觉得。
陆决亭一走,就剩下路也衡跟沈斐站在那里。
寒风凛冽,灯光下的白雪被灯光映照着闪着光,飘落在地面。
“你..你最近怎么样..”路也衡有些磕绊不自然的程度直逼刚才上台领奖一般。
“挺好的啊。”沈斐回道。
这么说着,沈斐还冲他笑了笑,像是在证明自己真的过的很好了一样。
“我...我,沈斐你看,我现在不一样了,我有努力的工作,我很快就可以把债务还清,以后也养得起你,我刚才你也看见了我还拿了奖,你回来我身边,我以后对你好,你不是喜欢我吗,我这次不会再让你失望了。”路也衡抓住了沈斐的胳膊,有些激动慌乱的说,像是只要他说快一点,抛出的筹码多一点,沈斐就没办法说不了。
沈斐沉默着没有说话,路也衡也没松手,他目光紧紧凝在沈斐身上,无法忍受他的沉默一般说道:“你还喜欢我的,沈斐,你一直喜欢我的,不然你今天也不会来看我。”
“我说的对不对?”他像是个急于求证答案却被困住的孩童。
可是,出题人已经不在了。
沈斐低低的叹了一声气,抬起手,缓缓地把路也衡抓着自己的那只手拉开了。
“以前呢,人人都说沈家那么大家业,那个沈斐跟他堂弟争都不敢争,一心扑在养一个刚出道的小明星身上,玩玩也就罢了,还真去要了个娱乐公司鞍前马后伺候着,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如何如何的无可救药,十足的废物草包。”沈斐的声音里已经听不出来多大的怨言,声音不冷不淡,陈述着事实。
“沈斐...!”路也衡越听他如此,心中越是慌乱,想要叫住他不要再说了。
沈斐抬起眼来,目光落在路也衡那张依旧俊朗非常的脸上,对上他有几分惶恐不安的双眼。
“如今,这个废物草包难得硬气一回,路影帝就别叫人为难了吧。”沈斐似是玩笑一般轻松的语气。
路也衡全身的血液如同瞬间冷凝了下来,他清楚明白的感觉到,沈斐这次是彻底的要将他推开了。
“祝你以后,星途坦荡。”
“颁奖典礼还没结束,你还是快些回去吧,叫旁人发现刚拿了奖的年轻影帝提前离席,怕是要乱写了”
沈斐轻声说完,就转身走了。
雪下的很深,已经埋住了鞋子。
再见了,路也衡。
那些有关黎明,有关晚安,有关与你的无数个难捱苦涩又甜蜜的梦,在今晚,都似要被这场大雪一并覆盖了。
路也衡站在那里,看着沈斐一步步走远。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注视着沈斐的背影一步步远离自己的视线,并且坚定的不会再回头。
而他,不管是在等或者再去追逐,沈斐都不会再看一眼了。
他看见沈斐走近了一辆一直停在不远处亮着车灯的黑色轿车,旁边立着的陆决亭伸手给他搭上了一件衣服裹住了他,打开车门让他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