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决亭的眼里一片森寒,偏偏面上还是一副笑意盎然的模样。
他想,就要抓住了。
如他所想一般,沈斐真的乖乖走进了他怀里。
捏疼了就哭,就叫,轻易得就会开口求饶,逼紧了就会口不择言扯明显的谎来糊弄自己。
这样的一个胆小懦弱,任人揉捏的小面团,原本该是陆决亭十分鄙夷的类型,却偏偏在抱住他时,心口又满又热,像是灵魂都找了安身之所。
试问谁能试过这样的滋味之后再放手,然后自己空对着冰冷敲得出回响空荡荡的心呢?
他想,都怪沈斐哭的时候太勾人了。
他以前只怀疑自己像个变态,沈斐让他确信无疑了。
第35章 番外三
沈斐早晨醒来的时候听见了一阵欢快的笑声,小女孩清脆响亮的声音。
陆决亭不在卧室,他眯着眼看了看窗外,艳阳高照。
等他洗漱了一番,清醒了不少,楼下传来的小黄鹂似的嬉笑声越发清晰。
沈斐穿着睡衣下到一楼,一个大约三岁左右的小女孩,穿着一件粉色襦裙,脚上踩着一双亮晶晶的圆头小鞋,正张着手往陆决亭怀里扑。
听见有人下来的声音,小女孩害羞似的将脸埋在陆决亭胸口,眼睛圆溜溜得打量着沈斐。
沈斐把睡衣领子拢了拢,清了清嗓子:“谁家的小孩?”
“路上捡来的。”陆决亭煞有其事似的说道。
又看了一眼沈斐说:“去吃饭,粥都给你温着呢。”
沈斐就听话的转身坐到桌前,已经准备好的早餐都摆好了。
他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粥,不动声色得打量着陆决亭,看着他把小孩抱到腿上,笑着去捏住她叼在嘴里的帮帮糖的小棍。
阳光照到他们身上,这一幕柔软温馨至极,小女孩张嘴让陆决亭把棒棒糖拿了出来,然后吧唧在陆决亭的脸上亲了一口,小嘴上的糖浆有一部分颜色印在了陆决亭的脸上。
沈斐看着陆决亭脸上那块儿淡粉出神,一会又觉得他怀里那小女孩,这模样是不是跟陆决亭有些神似……
这边的沈斐脑洞大开,脸色说不出来的变扭,那边就听见了那小孩儿又仰着脸问:“我为什么不能做你家的小孩?”
沈斐勺子不动声色的顿住了,下一刻就听见陆决亭笑着说道:“当然不能,我们家已经有过小孩了,他很不听话,我不看着,都不好好吃饭的。不听话的时候,教训了嘴里服软,心里还是不认的,难管的很呢。”
“我可没多余的心思再去照顾其他小孩儿了。”
“咳咳咳....,咳咳咳。”沈斐一字不漏地听完,嘴里的粥都咽不下了,一下呛得脸通红。
陆决亭听见了,站起来去倒了杯水,端过去,小女孩还尾巴似的跟在后面嘴里不住说着:“可是...,可是我很乖呀...也不可以吗?”
“他哭起来的时候,也很乖。”陆决亭状似炫耀一般微微扬了扬下巴,不留情得回道。
沈斐呛得更狠了,直接一把推开了碗,狠狠瞪了陆决亭一眼,去了卫生间。
半下午的时候的时候他听见陆决亭接了电话,电话那边的人情绪似乎是非常激动,正在厉声叫嚷着什么。
陆决亭把手机从耳朵旁边拿远了一些,停了一会儿又对着手机那边的人说道:“她自己看到我的车了,就不愿意跟你家司机保姆回去了,这也要怪我,真是好不讲道理。”
“怎么说她也是要叫我一声叔叔的,过来我家玩玩有什么问题吗?啧,忘了跟你说了,送她下午去幼儿园的时候她还说要我放学去接她,也不知道到时候看见是你去接的,会不会特别失望呢。”
话音刚落,电话那边的人又炸开了。
陆决亭气定神闲地挂掉了电话。
看着一脸鄙夷地看着自己的沈斐,他笑着走过去邀请沈斐跟自己一起去浴室洗澡。
然后他得到了沈斐的一巴掌。
“有完没完!昨天才刚刚...”沈斐被他吻住了,后半句被堵在一个唇舌相交缠绵难分的吻里。
陆决亭一边抱住他在耳边说着:“就单纯的洗澡...,真的,不做别的,你怎么老是这么想我...”手下却动作不停地把他往浴室拖。
路也衡的事业正式如日中天,自从拿了影帝的奖杯之后,他的广告代言身价都翻了几番。
电视里换台的时候难免会放到有关他的采访,或是播放他的广告。
即使沈斐以极快的速度换过台去,陆决亭却每每都如同安装了警报铃一般。
眉眼一竖,就开始吊着眼角噼里啪啦地开腔了,或是阴阳怪气得嘲讽,或者是直来直去得攻击。
沈斐其实知道,他越是如此,才越是表明他不会去动路也衡什么,他想,这么久以来陆决亭没在路也衡那里有过动作,可能也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弟弟。
陆决亭要是真的对付一个人,他都是默不作声的,只字不提,比如说沈越。沈斐每次想趁他心情愉快的时候开口试探,都被陆决亭要么沉默不语,要么就是硬生生撇开话题。
沈斐不愿意因为这事跟陆决亭闹不愉快,两次三番之后,也没再提起过。
沈承在一个秋天的夜里在监狱里去世了。
那天沈斐躺在床上闭上眼睛,陆决亭在身边躺下,静默了半晌儿他说:“沈斐,我要跟你说件事。”
沈斐霎时心中一紧,他知道,这不会是个好消息。
沈承的葬礼,沈斐支付了全部的费用。
那天沈斐穿着黑色正装,陆决亭开着车送他去参加沈承的葬礼。
陆决亭身份不合适出现在这样的场合,沈承进监狱,他自是其中主力,在这样的场合出现,无异于对沈家那些人的挑衅。
于是他在将沈斐送过去之后,把车开到了一旁,沈斐见他如此,没有多说什么,陆决亭却还是能看出来他松了一口气。
陆决亭抬手给他正了正衣领,说道:“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沈承葬礼上的前来参加的人并不算多,生前老友三四,以前没退下来让家里小辈接手的时候都是商界赫赫有名的大腕。
哪怕在沈承最困难的时候,他们选择了明哲保身。
如今沈承的葬礼,也都来参加了,也算是给彼此一个体面。
除去这些人,其余都是沈家的人。
有的神情麻木,有的眼神灰败,还有的半大孩子被家人带着过来,嬉笑着要挣脱大人拽住他不让他乱跑的手。
沈斐没有多言,没有发火,没有痛哭,他甚至可以说是面容冷静的,简单发表了致辞,便鞠躬退下了。
当年沈家,如今沈家。
今非昔比,但都一同往日的让他觉得格格不入。
沈斐开始明白,原来失望这种东西,原来可以叠加之后变成麻木。
沈斐从葬礼上出来的时候,走向陆决亭告诉他的位置的不远处。
他远远的看见,陆决亭站在那里倚着车门,绯红的火烧云从头顶一路延至天边。
红霞映脸,给那白皙透亮的皮肤,挺翘的鼻梁,和那比常人更红润一些的薄唇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光,一双桃花眼,微微一抬,其中就如同翻涌着万千情意。
有人生就如此,眉眼含情,看谁都似是真情实意一般,给骨子里的薄情寡义披上一层皮囊。
一阵风吹过,陆决亭额前的发被吹散了些,陆决亭看见了沈斐,那双桃花眼一亮,便勾起了嘴角,露出来一个微笑,漂亮的惊人,他朝着沈斐的方向伸出了手。
勾魂摄魄般好看,沈斐一步步走向他,他想,哪怕他在丧钟奏鸣时笑出声,罪责深重,可因着着笑容是朝向我,所以一切罪责都将得到豁免。
他伸手,把自己的手交到陆决亭手里。
陆决亭跟沈斐坐在后面,司机在前面开车。
车辆平稳的行驶在马路上,路边的街灯一盏一盏的亮起。
陆决亭盯着窗外突然冷不丁地开口说道:“你们这一辈,其实跟你父亲二叔那一辈比起来,差的太远了。”
这话乍听一下,有些刺耳。
原本就是这样的日子里,却还要说这种话。
空气突然安静了。
陆决亭转过头来,看了沈斐的脸色,抿了抿嘴又说道:“有些事,强求不来。即使我不动手,沈家内部自己的问题也已经使其摇摇欲坠了,什么时候倒台,也只是时间问题。”
这个时候了,还要再提这一茬。
沈斐郁闷的心想,你不提我难道还自己不知道吗?还用你重复再提醒一遍?!
又或者陆决亭是在给自己开脱吗?
他做都已经做过了,怎么可能会过这么久才似乎犹犹豫豫斟酌言辞一般想来给自己开脱什么。
他骨子里是很骄傲的人,向来不屑如此的。
沈斐半晌儿才一脸古怪的反应过来,原来他是在安慰自己。
沈家的落败,不要太过自责,你已经尽力,这些事的发生,也与你无关。
沈斐想,这安慰手法,可真是太陆决亭了。
沈斐看了看陆决亭有些不自在看着的眼神,他想罢了,狗是狗了点,到底算是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