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感觉自己被关在了牢笼里,虽然每天他面上装的若无其事,实则内心一天比一天荒凉。
亲生的父亲靠不住,卖儿子卖的毫不犹豫,甚至还恬不知耻地以此为荣——你看你的血多精贵,别人想卖你这样的高价还卖不上,更何况还是卖给沈左那样的人家。
同床共枕两年的枕边人也欺骗了他,从头到尾是虚情假意,自己连替身都算不上,只是沈煜朗医治真正心上人的药,一个工具而已。
唯一的亲人至今躺在医院昏迷不醒,还被拿来当成要挟自己的工具。
苏南控制不住自己去想这些,越想,越心灰意冷。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少,话也越来越少,甚至产生了厌世的情绪,这种情况下变得食欲不振起来,也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不过,显然,有人不能理解他这副消极厌世的态度,更不能接受他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
中午的饭,苏南又吃的很少,只随便扒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守着他的保镖忍不住劝说道:
“苏先生,你再多吃一点吧,每天吃这么少,身体恐怕会受不了的。”
苏南一脸了无生趣的表情,把碗远远推开,恹恹地道:“吃不下。”
保镖欲言又止,眼中流露出同情。他在这里守了苏南好几天,对苏南和沈煜朗之间的事情也多少了解一点,知道苏南是给楼上病房住的左谦羽换血的。原本他还以为苏南跟左谦羽之间认识,并且交情深厚才愿意给人换血,当时他还感叹了一句苏南人好。
结果这么些天下来,他也算是看清了,哪里是苏南自愿,明明是迫于无奈,被强行按头答应的。听说苏家家世也不错,可苏南在医院待了这么些天,却一个来看他的人都没有,送他来的沈煜朗也只是第一天出现过,之后再没来过——不,准确说是沈煜朗每天会来医院,只是他来看的人是楼上的左谦羽,从不会下楼来看苏南而已。
保镖不知道既然苏南不愿意,为什么不反抗,想来也离不开钱权两字。他对苏南心生同情,但他也只是一个需要赚钱养家的保镖而已,同情也只限于心里想想。
见苏南只说了一句话,便坐在床上转过身面对墙壁,一副与世隔绝谁都不想搭理的自闭模样,保镖在心里叹了口气,无奈地上前动手收拾。
刚收拾到一半,病房门忽然被打开,几天没出现的沈煜朗挟着一身冷意大步走了进来。
“沈先生。”保镖怔愣片刻连忙喊了一声,不自觉退开两步。
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沈煜朗现在心情不好。
沈煜朗视线在保镖未收起来的餐盘一扫,看到几乎没动过的食物,面色更冷了几分。
“为什么不吃东西?”语气冷淡夹着指责。
苏南对于沈煜朗的到来毫无反应,双手抱住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依旧背对着病房门口,没有回答。
得不到回应的沈煜朗怒气更盛,但他还记得这里是医院,所以勉强克制住了,压抑着怒火道:“苏南,别以为你这样可以威胁到谁,你这个样子做给谁看,以为我会可怜你吗?你不吃东西愿意饿着我不在乎,你就算饿死了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但是——”他猛地一顿,加重语气,“这必须是在谦羽做完手术之后,在此之前,你不能做任何影响血液质量的事情。如果影响到谦羽的手术,后果你承担不起。”
苏南的身体微微一颤,只是他依旧没有转过身来。
沈煜朗说完这些话便不再管苏南的反应,他转向保镖,冷声道:“看好他,如果他再不吃东西,掰开他的嘴给我硬灌也灌下去。”
保镖愕然,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下意识站直身体答了声“是”。
沈煜朗做完这些,仿佛不愿在这里多停留片刻,跟来时一样匆忙,转身大踏步离开病房。
病房里恢复安静,苏南从始至终没有变过姿势,就那么抱成一团蜷缩着身体坐着。单薄的脊背弯成一道脆弱的弧形,仿佛轻轻一压,就会弯折。
保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几句安慰的话,但看着那道仿佛凝固了的背影,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作者有话说:好了,我没有存稿了,一滴都没有了15555551】
第24章
沈煜朗离开没多久,又叫人重新送了一份营养餐来,保镖为难地看着床上坐着不动的苏南,讷讷地喊了一声。
“苏先生——”
他也只是喊一声,在见证了刚才那一幕后,接下来的话却有些说不出口。
苏南半晌没动,保镖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也不想强迫床上的青年。保镖本以为苏南会反抗到底,他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心理准备——反正掰开人的嘴硬逼对方吃饭什么的,他真有些做不出来。
谁知就在保镖准备放弃,再次想把餐具收起来时,床上的苏南终于动了。他慢慢地挪过身子,一言不发地抓起筷子端起碗,埋头吃起来,动作机械木讷。
病房里的气氛一时变得颇为怪异,保镖愣愣地看着苏南扒饭,不知怎么地有些不敢出声,就那么安静地看着苏南一口一口往嘴里扒饭。看他吞咽地困难却丝毫不停顿,仿佛下一刻就会吐出来,也勉强自己强行咽下。
——根本不用自己硬灌,他自己就硬逼着自己在吃了啊。
保镖在心里感慨,突然他神情微震,眼中流露出愕然,脸上表情从开始的调侃,慢慢变为同情怜悯。
苏南依旧低着头在吃饭,然而有水滴落到当碗里,被他混着饭一起咽了下去。
——那大颗大颗的,是他的眼泪。
他流着眼泪,吃下沈煜朗给他定制的营养餐,动作上没有丝毫反抗,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有看到他无声的泪水,才让人明白,他此时心里是怎样的悲凉。
作孽啊。
保镖再次在心里感慨,然而他无能为力,干脆转身去了门外守着,来个眼不见为净。
苏南食不知味地将那些饭菜都吃完了,甚至吃到感觉撑也没有停下,直到将餐盘里的东西全都吃干净。过量的食物似乎顶到了嗓子眼,似乎只要一开口,或是稍微大点的动作就能吐出来。
他的脸色很白,脸上被泪水沾湿,然而表情却是木然的,看不出丝毫情绪起伏,眼神空洞没有一丝神采。
沈煜朗给苏南送营养餐不是第一次,在苏南还不知道真相前,沈煜朗也时不时会给他定制专门的营养餐让他吃。那个时候,苏南只以沈煜朗爱重自己,重视他的身体健康,所以虽然不是很喜欢营养餐的味道,却每一次都开开心心地吃下去了。
而当血淋淋的真相揭露时,同样的举动,往日看起来有多温情甜蜜,现在就有多残忍讽刺。
那个时候,沈煜朗看着自己吃下那些他特意定制的营养餐时,会是什么心情呢?心里会不会想的是——啊,多吃一点,把身体养好一些,这样就可以快些做手术,把血换给左谦羽了?
“哈……哈哈……”苏南忽然无法抵制地从喉咙里蹦出低哑的笑声,他双手捂住脸,身体缓缓前倾栽倒在床上。
一边笑着,泪水一边从指缝间渗出。
保镖听到动静打开门来查看,见到苏南这副模样,摇摇头,反手又把门关上了。
看这事情整的,都把人折腾得疯了。
这次之后,苏南不再抗拒吃饭,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的。他每次都会把送来的营养餐吃完,至于心里是不是也这样想的——大概,也没人会在意吧。随着手术日子临近,沈煜朗肉眼可见地变紧张起来,眉眼间压抑着一股烦躁之意,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暴发。而他自那天来见过苏南后,之后每天来探问左谦羽时,也会下来看一眼苏南——只是为了确保他不会再闹出什么事情来。
为了这一次手术就能彻底根治左谦羽的病,沈左两家合力动用各自的人脉关系,请了一堆专家来会诊。左谦羽的病房每天都有很多人,除了来探望他的亲戚朋友,还有许多医生进进出出,查探他的身体情况,以期拿出最合理的手术方案。
与之相对的是,苏南所在的病房就显得冷清许多。他其实不用这么早来医院,只左谦羽手术当天来就行,但无论是沈煜朗,还是左家的人,都不放心,一定要把他放医院看住才行。
所以,苏南的这次住院,就跟住酒店差不多,而对于他这样没病却霸占医院床位的行为,医院也没有半点意见——谁让沈煜朗给的钱多呢。
开始的几天,苏南的病房连个护士都没有来过,随着左谦羽手术日期临近,苏南作为供血方,也要对他进行最后的检查和确认。
呼啦啦一群白大褂走进病房,冷清了好些天的病房瞬间变拥挤起来,苏南面无表情地看着沈煜朗领着这些医生进来。为首的头发花白的年长医生,亲切地询问苏南这几天的身体状况,安慰他不要有心理压力,他跟左谦羽两人都不会有事。
苏南一脸冷漠,心中冷笑——他才不会有什么心理压力,更不会关心姓左的会不会有事。他现在只想快点结束这场荒唐的游戏。
苏南沉默不语,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直到,他看到人群中有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