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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隐 (佛爬墙爱爬墙)


  肉肉很听话,它没有吼叫,很乖巧。
  狗也知道此时的紧张程度,它在配合我们,这点让我感动不已。
  我和程璟都跑不动了,后面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近到他们拐个弯就能看到我们了。如果我们再跑出去,这里的视野这么开阔,他们一定能看到我们是往哪个方向逃跑的,更何况小孩与成年人的跑动距离毕竟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我没信心能不被他们追上。
  眼下只有一个办法了,我看着那个垃圾车,心下一凛,捂着鼻子把程璟往垃圾车里一塞,然后自己也钻了进去,最后肉肉也跟着我们两个主人一起进来。
  太静了。
  静得我们能够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周围臭气熏天,时不时还能听到一两声老鼠翻动垃圾的吱吱声以及蟑螂爬行过垃圾袋的声音。
  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庆幸,这个垃圾车里的垃圾还不算满,还能容纳得下我们三个。
  脚下湿湿滑滑的,我甚至不敢把头往上顶,因为害怕头发会蹭到垃圾车内顶上那层湿滑的东西。程璟窝在我的怀里,我的手护住他的头不让他的头碰到顶上,因为这样我的手背上沾上了一层黑臭的难以言说的东西。
  此刻我的心情是在是糟糕透了。
  我从来没有告诉程璟,也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我非常害怕老鼠的弱点。这个逼仄的狭小空间里的老鼠叫声让我的神经绷得紧紧的,头皮发麻得几欲炸开。
  脚步声近了。
  他们像是不相信我们能跑得那么远,在外面搜寻了一下,扒开凌乱低矮的草丛查看。
  我紧紧地抿着唇,透过紧闭的垃圾车门往外看,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狗日的,这两个小孩腿那么短,能跑到哪里去?”
  “他娘的!富人的小孩就是不一样!”
  “他妈的都别吵了!再找找!”
  “......”
  有一个男人揭开了垃圾车的车门,大概也是被臭气熏的,只开了一点点小缝,没有看到我们。他的手里拿着把菜刀,往垃圾堆里戳了戳,有一只老鼠被戳得跳了出来,在我们前面乱窜,它的尾巴长长的,爪子扭曲就像是地府里阴差的鬼爪。
  我的心卡到了嗓子眼上
  那只老鼠被那男人一刀砍在了喉咙上,一招毙命,一命呜呼。它的眼睛突出来,黑乎乎的像沼泽之水。
  看到这一幕的我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正忍不住要叫出来的时候程璟死死地捂住了我的嘴。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他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冲我摇了摇头。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在说:哥哥,忍住,一会儿就好了。
  我闭上了眼睛,上齿紧紧咬着下唇。
  我第一次知道,这短短的几分钟竟是如此漫长难捱。
  确定他们离开之后我们就从垃圾车里出去了。
  我们浑身上下散发着臭气,就像是住在桥洞下的沿街乞讨的浪人。
  肉肉用力地甩了甩它的毛发,似乎想要将身上的脏东西甩出去。
  “哥哥,我们该往哪里走?”程璟抖着腿,哆哆嗦嗦地问我。
  “走,出去,找电话亭报警。”当话一说出口,我发现我的声音也是颤抖的,甚至抖得比程璟还厉害。
  路口有一盏路灯,我们却不敢往那里走,因为担心会被他们发现,为此我们不得不绕个道,绕过天香茶园的后方,摸黑往前。
  “是不是那两个!”
  在我们身后传来了一声惊喜的呐喊,我们不用回头就已经快速地往前跑了起来。
  这夜晚真是寂静得很。
  我们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是那样的孤寂无助。
  他们有几个人坐在一辆二手轿车上,从后面慢腾腾地追上来,把车窗摇下,坐在副驾驶坐的那个人对我们喊:“别跑了,累坏了吧?爸爸我带你们去吃顿好吃的!”
  我们不管不顾地直往前跑,满头大汗淋漓。
  我们的住所里离城区确实是远了些,但也没有达到沿途荒无人烟的地步。
  眼前出现了光亮。我记得就在那家杂货铺的对面就有一家电话亭。是可以免费拨打紧急电话的。不要一分钱。
  “救命啊!”我朝着这么晚了依旧亮着灯的几家居户大喊。在我的喊声结束之后我又看到更多的居户打开了灯。我的心里突然也跟着明亮了起来。“救命啊!”我接连着又喊了几声,“有人在追杀我们!”
  后面跟着的那辆车熄火了,里面坐着的人卸了安全带骂骂咧咧地跑了出来。
  “哥哥!”在前面跑的程璟转过头来跟我说,他伸手指了个位置,“电话亭在那里!”说完就要跑过去。
  我注意到,他的左边有一辆大货车并未减速,朝这里奔了过来。
  这是一条高速公路,夜晚甚少有车驶过,怕是就连司机也没想到会有小孩儿在路上逗留吧。
  “程璟!回来!”我跑过去,把他捞了回来,自己却被那大货车撞了一下。
  接着就是一阵刺痛,自脚下蔓延,鲜血模糊了我的双眼,最后只听见程璟带着哭腔喊我的名字以及那几个人说什么“活不了了......都撞成这样了肯定是不行了......我们快跑吧......不然一会儿警察该来了......”
  谁,谁不行了?
  我两眼一闭,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18章
  七年后的冬天,我在雅坦城住下了。
  这是一座位于北国的大城市,冬天的寒风冷得刺骨,十二月份的平均温度在零下二十摄氏度左右。
  疯狂的音阶在身体四周以看不见的姿态涌动着,我的灵魂穿过这些暗暗流淌着的音符,寻找着一个国家的历史。
  残酷的战争结束后,灰色的天空下,广袤的平野寂静无声。
  它们在沉默。
  它们在等待。
  一座座的断壁残垣跟英勇牺牲的战士们的残骸并列在一起,形成了红与黑的强烈色差对比。
  黑色的硝烟依旧在弥漫,向上、向四周,最后在幸存者的坚毅面庞上晕染开来。
  暗黑的时光就要过去了,天穹将被人们对美好生活的祝愿漂染成蓝色。
  素白的花儿就要在石头的裂缝中粲然盛开。
  看起来虽然娇小,但是内在却很顽强。
  那既是用来吊唁的花,亦是生命之花。
  我在黑白钢琴键上敲下了最后一个音符,结束了这首长达四分半钟的《克罗地亚狂想曲》。
  骑士那铿锵有力的脚步声随着最后一个音阶的落下而停下来,左脚踏在右脚后跟上。
  中国人的古典音乐注重养生,讲究悦耳娱神,很少会像西方古典音乐这般激烈、这样震撼人心。那铿锵而过的脚步声直到现在依旧不绝于耳。
  室内开着暖气,我的脊背已经汗湿一片。
  弹这首曲子,的确是很耗精力的。
  我拉下了大衣的拉链,将衣服随意地丢在了沙发靠背上,随后又拄着拐杖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这间房子只有我自己一个人住。
  自从十一岁的那场车祸之后,每年冬天我都会独身一人从南景市乘坐飞机来到这里。
  我没有拉上窗帘,因而对窗外的雪花看得极为清楚。菱形的、四四方方的、圆圆的,各种形状的雪花都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它们飘扬的时候轻盈得就像春天的微风。
  “笃——笃——笃——”
  一长两短。
  门外传来了极为礼貌的敲门声。
  一听就知道是谁。
  我给那人开了门。
  能在雪地冰天的时节里来看我的人并不多。
  有时候爷爷奶奶也会来看我,但这几年他们老人家周游世界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旅程回来。总之,我希望二老在外玩得开心。
  “舒白,你来了。”我率先开了口。
  “嗯,”他点点头,镜片上沾了几片雪花。“我想来看看你。”
  “进来吧。”我退后,往左边挪了几步,给了他进门的空间。
  他进来也没跟我客气,把手上提着的一篮水果放在茶几上,直接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我在楼下看到程璟了。”
  我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喝什么?”走进厨房,站在橱柜前,我问他。
  他的表情显然是气急败坏,但又拿颇我没辙的样子,摆摆手说了句:“你知道我的,要喝就喝烈的。来杯Chianti吧。”
  这么久没见,脾气倒是见长。
  我把红酒递给他,随后在窗前的那个巨大的画架前坐了下来。
  自从左腿截肢以后我就不再踢球也不怎么愿意看球赛了,转而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画画上,并且自认为天赋还不错。之所以认识林舒白也是因为画画。我来雅坦上过暑课,学的就是素描,恰好他也是学画的,彼此秉性挺合得来,一来二去地也就认识了。
  他接过酒杯,放在茶几上,将自己的眼镜从鼻梁上取下来,吹去了上面附着的雪花,然后放在大衣上揩了揩,问:“为什么不让他上来?你明知道他在等你。”
  我有点生气,为什么每个人都在对我提要求。他们想见我就见我,我不见他们倒成了我的错?凭什么?我不明白。在我的世界里,一切都要以我的意愿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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