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温玉蹲下身揽来一株闻了闻香味,“是我爱人。”
他自顾自掏出手机,认真选取角度拍下几张照片,打开微信置顶的对话框点击发送。温玉始终在忙自己的事,丝毫没注意到秦珏眸光里的深情,紫罗兰花田是他眼中的美景,他也同样是秦珏眼中最美的景色。
“温玉。”秦珏轻声唤,“看这里。”
温玉听话转头,秦珏随即摁下快门,将融融的阳光和浓郁的紫色,以及朝思暮想的人一并定格,永久保存。
“五月十九日晚上。”秦珏低头调节照片的色调和效果,语气如常,“我来接你。”
温玉盯着落在脚边的一枚花瓣,微风把它吹向秦珏,裹着他的一线心动。明知不该去,却还是对此心生期盼,他很清楚产生这种情绪的原因并非先前做好的约定,而是因为对方是秦珏。
“如果我们今天没见到呢?”温玉忍不住开口问,“你是不是就忘记了?”
秦珏发给温玉处理好的照片,而后收起手机,回答:“如果你忘记,我会主动提醒你,如果你不来,我会一直等你。”
天边飘浮着大块云朵,玉澄湖上多了几只游船,嬉笑声不绝于耳,温玉摆正视线不再与秦珏对视,悄悄藏起微慌的表情,尽管这个瞬间不应该发生,却还是让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带着花香的心悸。
*
杏藜园内有居民在遛狗,萨摩耶扑腾着花坛里的月季,嗅到熟人的气味,热情高涨地蹿回地面,朝门口迎去。
还未离近,它哈赤着舌头停住胖乎乎的四爪,“呜呜”两声,连连倒退几步,被来者冷厉的眼神吓得逃回主人身旁。
狭窄阴暗的楼道内,霍岚掏出钥匙拧开门,走进后用背掩合,立在漆黑中许久没动。花费好半天,发麻的身体才逐渐恢复感知,他颤抖着手扯掉口罩,气息不稳地急喘两下,没脱鞋,一步一顿狼狈地挪向卧室。
置身更深的黑暗中,霍岚弯腰坐在床上,里里外外反复揉搓双手,无意识地将皮肤捻得通红。他抬头望着墙面的海报,半晌,不可置信地呢喃出一句:“怎么可能呢……”
火星闪烁,低垂的手腕需要一个支点,于是搭在膝头,霍岚面无表情地半阖着眼,感受难捱的情绪在胸口急剧扩散。
“不可能的啊……”断断续续的呼吸衔着话尾音萦绕在房间,心脏坠感强烈,霍岚疲惫不堪,他感觉自己正悬在真空中,脑海里“嗡嗡”作响,脚下没有落点。
嘲讽的笑,伴随着沙沙作响的塑料摩擦声,烟包在手中捏变了形,霍岚摇摇头,低沉的脑袋扯得颈线弧度凌厉:“怎么会是他呢。”
“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一定是我太疑神疑鬼了。”
霍岚用力拽两下头发。
“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温玉身边?”
“太像了……这绝对不是巧合。”
霍岚崩溃地拉开电脑桌前的座椅,点几下鼠标搜索到去年的一则新闻,大火、南荣集团、死亡、陵园,种种报道都在陈述一个事实,如今他却亲眼见它被推翻。
他不会认错的。
有多少时间是跟在温玉身后陪伴他,保护他,这几乎成了霍岚曾经存在的意义,直到自己站在他身边。
因此那人的背影再熟悉不过,不可避免地无数次面对,即便换了张脸,他和温玉走在一起时的动作和姿态,能让霍岚很快辨识出来。
霍岚从温玉的行为举止中得出他还不清楚接近他的人是谁,因而自己这张脸依然对他有着无法抗拒的效力。该怎么阻止和争取,霍岚长长地舒一口气,塌陷的肩膀使整个人看上去无助又落魄。
“我做了这么多,好不容易……”气息不连贯,带动咬字也不清晰,霍岚正努力消化和隐忍,可越是如此,情绪越发反弹,维持已久的理智就快要支离破碎。
“老天爷想他妈搞死我。”
依旧对现实心存侥幸,祈祷一切亦如往常,命运没有偏离正轨,霍岚后仰身体靠向椅背,右手松开鼠标顺桌沿滑落身侧,他必须亲自与那人见上一面,只有确定他的身份,才能心安。
霍岚烦躁地攥紧拳头,这时,手机和对楼房间的灯光一并亮起,温玉如约发来微信:我到家了。
与秦珏在月冬公园相遇后,即便两人的约定是在五月十九日,中间的几天,他们彼此心照不宣,都会在傍晚时分来到Jazz酒吧,或聊天,或听音乐。
调酒师已然习惯温玉和秦珏成对出现,尽管两人仍自觉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旁人也早就将他们视作情侣。
这天,温玉坐在吧台前收到秦珏的信息:下班晚了,等我一下。
温玉接住调酒师递来的两杯樱桃白兰地,回复:开车注意安全,在等你。
收起手机,一路在高架上飞驰,抵达酒吧后门的停车场,仅余一个空位,秦珏一把轮将车倒入白线区内,随后熄灭引擎。
正准备推门下去,倏地,刺目强光穿透风挡袭来,秦珏本能地抬手遮挡,在远光灯强烈地照射中眯起眼睛,看向停放在对面的那辆蓝色途锐。
秦珏对霍岚的出现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他会来的这么快。他整理好衣着,从容地迈下车,远光灯一瞬熄灭,等候已久的霍岚同时推开车门。
厚重的阴云将一切自然光遮掩,停车场没有路灯,待双眼适应周遭灰暗,霍岚于缩短的距离中被迫接受,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裴泽。
势均力敌的气场相撞,秦珏的表情算不上友好,却也没带敌意。他用充斥着审视意味的眼神打量被口罩掩去大半张脸的霍岚,语气淡然地问:“我应该叫你霍岚吗?”
霍岚冷漠地偏了下头,扯扯嘴角。
僵持的沉默蔓延在两人中间,秦珏点一根烟不疾不徐地抽着,燃至一半时,他听见霍岚平静地开口:“温玉已经接受了没有你的生活。”
夹烟的手停在空中,秦珏对此不置可否,他弹弹烟灰,口吻戏谑:“是靠你的不择手段?”
“即便我不择手段,温玉依然清楚这段时间陪伴在他身边的人是谁。”
“他在习惯这种日子。”霍岚停顿片刻,加重咬字,“我们的日子。”
秦珏对上霍岚的目光,冷静地陈述:“温玉有选择的权利。”
霍岚断开对视,轻笑一声,不屑地说:“选择一个想离开就离开,想回来就回来的人吗?”
“有一件事你否认不掉,温玉受到的所有伤害是你给的。”霍岚重新移回视线,指向自己,“是我陪他走过来的。”
“我们都了解温玉。”霍岚道,“他那么善良,又曾经对我承诺过,只要我愿意,一定不会推开我。”
秦珏以为自己不会被霍岚的话触动,直到那句“他受到的所有伤害是你给的”,夹烟的手几次微不可察地颤抖。
“他好不容易适应了现在。”霍岚字字锥心,“你认为你的出现对他来说是好事吗?你在逼他做选择,你要他往后余生都会良心不安。”
“温玉接受我,只是时间问题。”
“我这张脸生来瑕疵,只要他喜欢,我无所谓是不是霍岚。”霍岚笃定道,“我可以是你,也可以是我自己,但对温玉而言,我才是拯救和治愈他伤痛的人。”
手上的烟没再抽了,秦珏面色不善地敛起眉毛,眼中寒意尽显。
霍岚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裴泽,我不会放手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50章
秦珏掐灭手中的烟,烟灰簌簌散进风中,视野里的一切都是暗的,他神色无澜地舔了下唇,对霍岚的开诚布公仅有一个疑问。
秦珏与他对视:“拯救?”
霍岚接住他的目光,眼神冷淡,如实告知:“温玉曾经寻过死。”
话说出口,却未曾预料,秦珏丝毫不为真相所动,依旧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这让霍岚不爽到极致,敌意纵生。
“当我做完手术,第一次见到温玉的时候,他正站在天台上。”霍岚双手插兜,“半步不到,就能跌下高楼。”
“如果不是我及时出现,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霍岚拉下脸色,“你觉得你现在还能心安理得地跟我对峙吗?”
在霍岚眼中,他们是彼此拯救的关系,在这个不公的世界里抱团取暖,相互依偎,分分秒秒的孤独、寂寞、痛苦和绝望,都因对方的出现和存在,得到治愈和慰藉。
没人有资格对他们的感情评头论足,尽管不对等,却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哪怕是眼前这个人。
因此,霍岚认定对温玉而言,自己的存在有别于任何人。是他钻了命运的空子也好,还是夺了不属于他的感情也罢,从小到大,身边除了奶奶,他一直禹禹独行,受尽世间苦楚,人言恶意,他等了太久,才等来想要拼命得到和守护的东西,对“活着”有了切实的体会,对真正的“家”有了执念和期盼。
秦珏始终沉默,但眼里的情绪看不出变化,显然,他对霍岚阐述的事实并不在意。
霍岚坦白完这些,也没了继续对峙下去的心思,他转身走向途锐,然而步子还没迈开,便听秦珏道:“温玉不会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