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温玉强迫自己发出声音,缓解尴尬的局面,膝盖半弯的同时,对方先一步蹲下身,捡起小海豹,手指轻掸绒布面上的尘土,朝温玉递来。
低哑的嗓音冷不防开口说:“已经很晚了,外面不安全。”
温玉怔了两秒,没理解这句话想要表达的意思,视线不经意上移,入眼的是黑色兜帽卫衣和深灰色口罩。他慌张地伸手去接,仓惶道出一句:“谢谢。”
无意识的指尖相蹭,对方如同蜜蜂蛰痛般,迅速抽回手,径直下楼离开。鞋底撞击地面的声响渐远,楼梯一折,黑影停立在温玉看不见的阴暗里,突然低首勾掉口罩,用嘴唇碰了碰方才接触到的位置。
回到家中,温玉拿背掩门,而后倚靠着门板平缓剧烈的心跳。他抬手拍开灯,光线一瞬大亮,空气中隐约散着裴泽身上的味道,让他感觉到绝对的安心与轻松。
温玉拿出手机,五分钟前裴泽已经结束应酬,他只需要耐心等待片刻,思念的人就会如期归来。
进卫生间拧开热水,温玉往小海豹脑顶涂一点洗手液,轻轻揉搓它脏兮兮的绒毛。挤掉棉花里的水,吹风机“嗡嗡”地烘着热风,没一会儿,半个巴掌大小的钥匙挂坠干净如新。
正窝在茶几前琢磨该怎么修复断开的金属扣,这时门锁响动,温玉立刻抬头,敞开的缝隙间,裴泽带着微许酒气走了进来。
温玉先前并没有预料到自己此刻会这么没出息。明明敢看鬼片,敢坐夜班公交,敢独自面对家门口的陌生人,他好像很有勇气,可在见到裴泽的刹那,忽然没来由的全数泄光,只想一脑袋扎进他怀里,尽情地向他示弱撒娇。
裴泽脱掉西服外套,立在玄关处解袖口的扣子,抬眸看向温玉,轻声问:“怎么还不过来?”
温玉吸吸鼻子站起身,迈开腿朝裴泽跑去,搂住他的腰把眼睛埋在他颈窝。
温玉:“你喝了多少酒啊?气味儿这么重。”
裴泽:“还行,没醉,也没白喝,谈下一个大单子,咱旅行能住海景房了。”
温玉枕在他肩颈处“嘿嘿”地笑。
裴泽问:“我的蜂蜜水呢?”
温玉答:“小海豹挂件坏了,掏钥匙时掉到了地上,我正在修它,忘记弄了。”
两人在门口搂抱着摇摇晃晃,裴泽回想起温玉刚才愣神的模样:“老实交代,是不是有心事?”
温玉摇头:“没有,就是跟同事们看了部鬼片,上楼时发现有个人杵在咱家门口,吓我一大跳。”
裴泽伸手揉揉他的脑袋:“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温玉配合地往他掌心蹭了蹭。
裴泽说:“我给你修钥匙坠,你去帮我泡蜂蜜水。”
温玉轻“嗯”一声,听话地点了点头。
捏住勺柄搅动温水里的蜂蜜,端着杯子走出厨房,温玉见裴泽后仰脖颈贴着沙发靠背,困倦地闭合双眼。
小海豹安静地躺在茶几上,已经修好了。
坐到他身边,温玉心疼地盯着裴泽疲惫的侧脸,悄悄倾身,想去亲他的嘴唇。裴泽偏过脑袋,睁眼接下温玉手里的玻璃杯,“都是酒味儿,刷完牙洗完澡再让你亲”,然后将温度适中的蜂蜜水一饮而尽。
温玉把裴泽的胳膊抓进怀里,掌心自上而下揉捏,帮他放松肌肉:“太累的话直接脱衣服上床睡觉吧,我给你做按摩。”
“我身上有烟味儿。”裴泽用力挤压泛酸的眼睛,扯开衣领走去卫生间,“等你睡着了会不太愿意靠近我,不给我抱了。”
百叶窗透出暖绒的光线,潮湿热汽氤氲在房间,持续的水流声停止,裴泽下身裹着浴巾来到床边,吹干的头发蓬松柔软。他撩起被角钻入床铺,温玉合上书,示意裴泽枕着自己的肚皮。
酒气被清爽的须后水香覆盖,温玉左手插/入裴泽发丝间,指尖施力,结实地按压他头顶的穴位。裴泽舒服地耷拉着眼睑,几分钟后,他说:“后天我要和顾准飞一趟北辰市,谈一个合作项目,可能需要两天的时间。”
温玉道:“这是你工作以来第一次出差吧。”
裴泽笑着说:“嗯,还蛮有成就感的。”
温玉打趣道:“飞的可比出租贵多了,我中午就不去给你送饭了啊。”
窗帘随风浮动,倾洒的月光染上真丝床单,两人低声笑了很久,裴泽翻身搂住温玉的腰:“但说真的,北辰离你太远了,我有点不安。”
“敢问这点不安从何而来?”温玉滑进被子里,右手有规律地捋着裴泽的背,“是不信任我,还是不信任你自己?”
“我只要一时半伙儿没在你身边。”裴泽下巴垫在温玉肩窝,“我就不踏实,这几乎是我的常情状态。”
温玉垂眸与他对视:“别胡思乱想了,快睡吧,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裴泽往温玉身侧掖好被子:“今天太累了,先不做了,明天给你补上。”
温玉极为无奈地叹一口气:“我没想要,再说,谁能受得了天天做啊。”
不过几秒,裴泽便落匀呼吸,老实地伏在温玉肩头。温玉抬眼望着单调的天花板,沉默片刻,小声唤:“裴泽。”
裴泽蚊子声:“嗯?”
温玉道:“你不用不安,你只需要记得回家的路。”
裴泽微扬嘴角抱紧温玉,心里暖暖的。
温玉继续道:“我会一直在家等你回来。”
裴泽抬头亲吻他的嘴唇,温声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14章
出差前一天,温玉陪裴泽一起上班,两人安静地共处一室,裴泽办公桌上的两台电脑一台盯股市,一台写广告策划案,温玉依旧喜欢窝进沙发里,背晒阳光,认真读书。
下班后温玉想吃年糕火锅,裴泽于是选了一家韩式料理,把胃照顾得熨帖舒服,满足地回到家,温玉收拾房间,摆弄花草,然后帮裴泽整理行李,裴泽立在窗前与合作商通完电话,环住臂肘看温玉一门心思为自己忙活。
零点前洗漱完毕,回床休息,这一次裴泽做得很温柔,两副身体有规律地起伏,同频率反馈给对方声音和情绪,伴随交融的呼吸,一并泄力,心跳隔着薄薄的胸膛滚烫地撞击在一起。
裴泽后于温玉入睡,先于他醒来,换一身英俊的正装,进厨房去吃温玉昨晚准备的早餐。临出门前,温玉迷瞪着惺忪的眼睛鲤鱼打挺地坐起来,裹一件厚衣,蹬上棉拖,小尾巴似的,跟在裴泽后面送他下楼。
顾准的宾利早已等在单元门口,后座车窗徐徐降下,露出一张青春阳光的脸:“裴经理,领导亲自接你去机场,采访一下,有没有特别感动?”
裴泽淡淡地回道:“这个差我其实可以不出的,要不把机票退了吧,就当给你省钱了。”
顾准立马怂了:“裴祖宗,你可是我的摇钱树啊。”他推门歪身下车,殷勤地腾地儿,“领导,您请。”
温玉看着犹如活宝的两个人,开心地笑了笑,刹那间,忽而念起陈明。有时他会忍不住遐想,若当初陈明没有跟随父母移民,经营国外的家族生意,选择和叶阳走下去,他们四个兄弟之间是不是也能少些遗憾。
裴泽转身轻唤:“小玉。”
温玉闻声回神:“嗯,要走了吗?”
裴泽:“后天中午我就回来了,做好饭等着我。”
温玉用力点头:“放心吧,一路平安,到了北辰机场给我打个电话。”
顾准耷拉着脸斜靠在车门上,无聊地拿嘴吹头帘:“我说二位,就两天,又不是两年,我跟谈紫分别时也没你们这么腻歪。”
裴泽扭脸递给他一个不悦的眼神,顾准立即站姿笔挺:“老板您忙,我非礼勿视。”
一阵轻风拂来,裴泽抱住被暖阳晒得热乎乎的温玉,耳语道:“叫我一声我再走。”
温玉埋着脸,用额头蹭蹭裴泽肩膀,羞赧地说:“叫不出口。”
裴泽口吻恳求:“小玉乖。”
温玉怕顾准等急了眼,抿唇纠结一番,敛着眉毛,几不可闻地喃出两个字:“……老公。”
目送宾利缓缓驶离杏藜园,温玉拢紧衣襟站在楼下淋了会儿阳光,打算补一个回笼觉。迈进家门,明明倒向床铺的那一刻还有困意,沾了枕头却愣是睡不着,直挺挺地躺尸半刻,以为熬到了正午,拿起手机瞧一眼时间,刚过十点半。
空荡荡的床铺,心情有别于往常,与平日裴泽上班不同,温玉不愿深究自己矫情的心思,觉得可笑,也觉得幼稚,尽管这是深爱一个人的正常状态。他捞过裴泽的睡衣盖住脸,让鼻腔充满他的味道,渐渐的,意识便在这抹熟悉的气味中变得昏沉。
再次睡醒起床,吃一顿早午饭,温玉猫在茶几前回看《向往的生活》。他本质是个比较居家的人,对浓浓的烟火气有强烈的渴望,两人三餐四季在很多人看来过于乏味,稳定的生活常态迟早会淡化情感,温玉盯着电视机抱住膝盖,回想与裴泽交往的这六年时光,裴泽一直在恰到好处地经营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极少有人能够保持说出第一句“我喜欢你”时的那份真诚和热爱,可裴泽做到了,他始终身体力行地在向温玉一次又一次告白——我会不减昨日地去爱你。